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云濯站在夜风中,每一个瞬息都是煎熬,而怀福和崔绍全都是皇帝的人。
“靖王殿下,不若到边上的亭子里稍作休息?让奴才给殿下沏一杯茶水来?”一个小太监斗胆上前,与云濯说道。
怀福狠狠瞪了那小太监一眼,生怕他自作主张,惹恼云濯。
但是云濯微微抿唇过后,跟着小太监走了,他坐到亭子里,目光始终看着皇帝寝殿的方向。
小太监去沏了一杯茶来,放在他面前。
压低声音道:“午饭前夕定王殿下来过皇宫,买通人手进去凤梧宫,在里面待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
“出来后他便去了紫宸殿,陪伴皇上用膳,并且守着皇上午睡。”
云濯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小太监续道:“皇上午睡醒来后,定王叫人奉茶,宫女安儿端着茶水上去,定王亲自来接,结果茶水洒落地上。
“定王便和皇上说,安儿连奉茶的事情都做不好,该杀。皇上竟就这样把安儿给处死了。
“安儿在殿前伺候已经半年,不可能犯下这等小错,而且皇上仁慈的名声在外,平日里底下的人所犯错误,比安儿严重许多,也并不曾到被处死的境地。”
是云池?
他用了何种手段,竟叫皇帝如此嗜杀?
云濯眉峰皱起:“皇上今日把过平安脉了吗?”
小太监回答:“皇上午睡醒来之后,略感疲惫,已经把过平安脉了,但并未有任何异常。”
云濯瞬间想到柳青河。
那等名声在外的太医,既然都已经是沈皇后的裙下之臣,谁又能说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不完全听从沈皇后指挥?
不行。
叶青雪在寝殿内,一定很危险!
云濯噌地站起来,和小太监耳语两句,便快步往皇帝寝殿方向走。
“靖王殿下,何事如此慌张?”怀福见云濯脚步匆匆,当即上前询问。
云濯道:“本王瞧见旁边殿宇有火光,你们不防派人去查看情况?”
怀福与崔绍同时看过去,确实看到微微的火光,正慢慢升起,顿时大惊!
“那殿宇距离父皇寝殿如此之近,本王进去护驾!”云濯说完,不等崔绍和怀福有所反应,已经大步往皇帝寝殿冲进去。
便是护卫也不敢加以阻拦。
寝殿里。
叶青雪听到皇帝的话,大脑“轰”的一下,差点反应不过来。
而皇帝就那样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看,一副“难道等朕亲自给你脱衣服?”的倨傲表情!
“……皇上,臣女叶青雪!”她特意将臣女二字咬得很重,想让皇帝意识到,她不是他的嫔妃!
“忠勇侯是臣女父亲!”叶青雪又道,是在提醒皇帝,她是有身份的,她父亲曾无数次为国而战。
皇帝即便想要她,也不能这般无名无分。
臣子们的口水,会将他淹没的!
然而,皇帝却半点也不在乎,朝她逼过来:“朕知道!”
叶青雪不断后退,后背已经抵在柱子上,退无可退!
“朕要的就是你!叶青雪!”皇帝说道,字句很清晰,简直可以说是铿锵有力。
生怕叶青雪听不明白似的。
他朝叶青雪的衣襟伸出手去。
叶青雪大惊失色,猛地将皇帝推开,然后将头发上的珠钗全部拔下,头发瞬间一片散乱!
“哈哈哈!”
叶青雪癫狂地笑着,笑声阴冷诡异。
“哈哈哈哈!”
她又在脖子、脸颊以及手臂上划出红痕,鲜血冒出来。
叶青雪好像察觉不到痛。
见皇帝看过来,她便指着皇帝身后的某处:“皇上您看见了吗?那里,那里有一个人,她吊在房梁上,正瞪着您……”
什么?皇帝愣了愣,脸上的镇定有片刻的瓦解崩塌,他不肯相信叶青雪说的。
但此时叶青雪状若疯癫,瞳孔涣散,像是当真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皇上,她真的在瞪着您啊,您不看看吗?她长得好像……好像宜妃娘娘!”
宜妃!
皇帝浑身一震,他记得宜妃。
曾经为他受过伤,对他情深意浓,只可惜她父兄造反,他将宜妃一并处置了。
但他知道宜妃是无辜的,故而一直心怀愧疚,而且他也是后来才知晓,宜妃父兄根本没有造反,不过是被诬陷而已!
他对宜妃的愧疚之情,越发浓烈。
也曾好几次梦见宜妃,向他哭诉冤屈,问他为何如此残忍,竟丝毫不念旧情。
所以,竟是宜妃来了吗?
叶青雪见皇帝无暇顾及自己,趁机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边跑边喊:“是宜妃娘娘啊,她来索命了!有鬼啊,快救驾啊!”
不期然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叶青雪吓一大跳,对方的手已经扶住她双肩:“是我!”
是云濯!
此前,叶青雪从未发现,原来男人的胸膛,可以给人如此强烈的安全感!
“发生了什么事?”云濯问道,声音紧绷。
“皇上想让我成为他的女人,快走!”叶青雪压低声音回答,催促他!
云濯后怕地咽了一口口水,果真和他所担心的一样。
他松开叶青雪,把她往门外推:“你先出去!”
“你去做什么?”叶青雪反手拉住他的手腕。
“隔壁殿宇起火了,我去救驾!”云濯说完,已经快步进入内殿。
皇帝被“宜妃”吓得不轻,正在半明半灭的光线中,寻找宜妃的身影。
“父皇,隔壁殿宇起火了,儿臣特来救驾。”云濯一边说,一边走到皇帝身后,直接将皇帝打晕!
怀福等人进来的时候,看到云濯已经将皇帝放在床上。
“父皇受到严重惊吓晕倒了,快去请太医!本王去看看大火是否灭了!”
云濯说完,直接大步离开,将叶青雪带出殿外,他没去管隔壁的大火——反正不会真的烧起来,当即带着叶青雪出宫去。
跑得太快,叶青雪的鞋掉了。
云濯蹲下将其捡起,握住她冰凉的脚踝,叶青雪瑟缩了下,却反而被云濯握得更紧。
他为她把鞋子穿好,再把她的脚放在平地上。
“下次如果再被传召,你便穿这双鞋去——我往里面藏毒针,你一踹便可置对方于死地。”
叶青雪静静看着他:“我能应对,他并未占我便宜。只是他是皇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他想要一个女子,谁也阻止不了,这才让人烦恼。”
无穷无尽的烦恼,解决不了,便是一种深渊,而这种深渊令人恐惧。
不管她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已为人妇,都身不由己。
一旦皇帝不要脸,夺臣妻、儿子的妻,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便是有天大的本领,难道还能弑君造反?
而宜妃的鬼魂,也不可能次次奏效。
云濯缓缓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带她一起上马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她回家。
进书房,云濯从暗格里拿出一沓书信。
“这些都是父皇曾经犯下的错,你熟读它们,若下次还被传召,可利用起来,他想要塑造仁慈君主形象,便会恐惧过往大错被宣扬出去,不敢动你。”
叶青雪看着桌子上那些书信。
这一定是云濯大费周章各处搜罗起来的,这是他天大的秘密,以及筹码。
他竟就这样给她了。
叶青雪抿了抿唇,由衷说道:“多谢!”
云濯定定看着她,书房里烛光明媚,将她脸上与脖子上的血痕照得清楚。
那张素来清冷的脸此刻竟透出几分妖异,尤其是她抬眼时,眸子里烧着未熄的火,衬得伤口好像胭脂描画。
他的心好像落入那伤口里,渐渐深入,弥漫进她的血肉之中,他忽然感到很口渴!
叶青雪察觉到他的视线。
或许是今晚他给的安全感太足,虽然没有言辞上的安慰,但是却赋予她反杀的能力,她的心里竟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也或许是烛光太让人心神荡漾。
以至于她此刻竟能歪头轻笑:“美人染血,好看吗?”
云濯愣了下,正色道:“好看的。”
“那你喊我一声美人姐姐?”
“……我去给你拿药。”云濯转身走了,但很快又来了,手里拿着上好的药膏。
叶青雪坐在椅子里,认真看着书信上的内容,云濯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她旁边,给她上药。
又用干净帕子把她脸上血迹擦干净,还拿了梳子给她把头发梳好,用发带将其扎在脑后。
叶青雪虽然眼睛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字也都认识,但内容完全无法进入脑子里去。
春浅和夏绿经常给她梳发髻,还经常给她换衣服,但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哪怕云濯的手触碰到的只是她的头发,她都感觉浑身起火了,一动不敢动,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甚至不敢去看他。
云濯放下梳子,端详她的侧脸。
叶青雪见他久久不语,便忍不住朝他看去。
只见红唇如血、诱人至极的男人开口:“美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