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御花园寂静得可怕。林乔跟在陆寻身后，借着月光小心地穿行在蜿蜒的石径上。夜露打湿了她的裙摆，凉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冷吗？\"陆寻低声问，解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肩上。
林乔摇摇头，拉紧了带着陆寻体温的披风。她的另一只手紧握着怀中的小刀——陆寻送她的那套刀具中最锋利的一把。虽然陆寻坚持这只是个普通约会，但她总觉得心神不宁。
\"前面就是东角亭。\"陆寻指着不远处一座掩映在树丛中的小亭子，\"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
林乔刚要反对，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右侧灌木丛传来。陆寻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谁？\"他低声喝道。
没有回答，只有夜风吹动树叶的声响。林乔屏住呼吸，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檀香，但又掺杂着某种辛辣的味道。这味道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莫名地熟悉而危险。
\"不对劲...\"她刚开口，三道黑影就从树丛中窜出，直扑他们而来。
陆寻挥剑格挡，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林乔看到另外两个黑影从亭子方向包抄过来，心一沉——这是个陷阱。
\"跑！\"陆寻挡开一名刺客的攻击，推了她一把，\"回慈宁宫找太后！\"
林乔转身就跑，却听到脑后传来破空声。她本能地低头，一根棍棒擦着她的发髻掠过。紧接着，一块浸了药液的布捂住了她的口鼻。那股辛辣的檀香味充满了她的鼻腔，视线迅速模糊...
最后的意识中，她看到陆寻怒吼着冲过来，却被四五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黑暗。无尽的黑暗。
林乔在头痛欲裂中醒来，眼前一片漆黑。她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被蒙住了眼睛，双手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团。身下是冰冷潮湿的石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药材的气息。
她努力回忆昏迷前的情景——御花园、埋伏、陆寻...陆寻怎么样了？他还活着吗？一阵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推门声。
\"醒了吗？\"一个嘶哑的男声问道。
林乔立刻屏住呼吸，假装仍在昏迷。
\"别装了。\"男人冷笑一声，一把扯下她的眼罩，\"我知道你醒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林乔眯起眼。面前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魁梧，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嘴角。他穿着简单的褐色短打，但腰间别着的那把造型特殊的菜刀暴露了他的身份——刘一刀。
\"认出我了？\"刘一刀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不错，看来你确实恢复了部分记忆。\"
林乔嘴里的布团被取出，她干咳了几声：\"陆寻...在哪里？\"
\"关心你的小情郎？\"刘一刀嗤笑道，\"放心，他还活着。陆大人可是朝中重臣，我们不会轻易动他...除非迫不得已。\"
\"你想要什么？\"林乔强作镇定，手指悄悄摸索着腕间的绳索。
刘一刀蹲下身，那张刀疤脸凑近她：\"很简单，林天放的《翡翠白玉羹》完整配方，特别是...其中隐藏的那部分。\"
林乔心头一震。父亲笔记中确实提到这道汤隐藏着先皇的秘密，但具体是什么，笔记上并没有明确记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汤的配方我已经做给太后吃了。\"
\"别装傻！\"刘一刀突然暴怒，一把掐住她的下巴，\"那道汤里藏着先皇的密诏位置！林天放死前一定告诉了你！\"
林乔被他掐得生疼，却也因此注意到刘一刀右手小指缺了一截——这是厨行大忌，意味着他曾经犯过严重错误被断指惩戒。
\"我...真的不知道...\"她艰难地说，\"十年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刘一刀松开手，冷笑一声：\"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办法帮你'回忆'。\"他转向门口，\"把人带进来！\"
两名壮汉拖着一个被绑着的人走进来，扔在地上。那人衣衫破烂，满脸血污，但林乔一眼就认出了陆寻。他的官服被撕破，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
\"陆寻！\"林乔失声叫道，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被刘一刀一脚踩住裙摆。
\"多感人的重逢。\"刘一刀讥讽道，\"现在，让我们玩个游戏。每过一刻钟，你回忆不起密诏的位置，我就切掉陆大人一根手指。御膳房出来的，最知道怎么下刀才疼而不致命...\"
林乔的血液几乎凝固。她看向陆寻，后者勉强抬起头，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先从左手小指开始如何？\"刘一刀抽出那把标志性的菜刀，在陆寻手边比划着。
\"等等！\"林乔急中生智，\"我...我需要尝一些东西才能想起来。\"
刘一刀挑眉：\"尝东西？\"
\"对，我的记忆...与味觉有关。\"林乔飞快地编造着，\"父亲把秘密藏在特定的味道里...我需要尝到那个味道才能回忆起来。\"
刘一刀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伪。最终，他冷哼一声：\"有意思。来人，去厨房拿些调料来！\"
趁刘一刀的人离开，林乔小声问陆寻：\"你还好吗？\"
陆寻艰难地点头：\"别...告诉他们任何事...\"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太后...信任你...\"
不一会儿，一个喽啰捧着一堆瓶瓶罐罐回来了。刘一刀命人将这些东西摆在林乔面前：盐、糖、酱油、醋、几种常见香料...
\"够了吗？\"刘一刀讥讽地问。
林乔假装认真地查看每一种调料，实际上是在争取时间思考对策。当她闻到一小瓶褐色粉末时，突然灵光一闪——这是她在御膳房发现被掺了毒的那种香料！
\"这个...\"她指着那瓶香料，\"味道很特别。能给我一些水吗？我想冲服它。\"
刘一刀狐疑地看着她，但还是命人拿来一碗水。林乔被松开了双手，但仍被两个壮汉按着肩膀。她小心地将少量褐色粉末倒入水中，搅匀后尝了一口。
\"不对...\"她皱眉，\"还缺一味...那种绿色的香料，像草一样的气味。\"
刘一刀不耐烦地挥手：\"去把厨房所有香料都拿来！\"
趁着喽啰再次离开，林乔迅速蘸着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迷药 解药\"。陆寻微不可察地点头，明白了她的计划。
当所有香料都摆在面前时，林乔开始表演。她将几种香料混合，闻一闻，摇摇头，再换另一种组合。实际上，她在寻找能中和迷药成分的香料。现代烹饪课程中，她学过一些香料的药性相互作用...
\"这个！\"她突然拿起一小把干草似的香料，\"我需要这个和...那个黄色的粉末。\"
刘一刀亲自将两种香料递给她。林乔将它们混合，加入少量水，揉成两个小丸。
\"吃下这个，我就能想起来。\"她举起其中一颗，却在送入口中的瞬间假装手抖，药丸掉在地上。在刘一刀暴怒前，她迅速捡起，吹了吹，\"抱歉，我太紧张了。\"
这一次，她真的将药丸放入口中，同时悄悄将另一颗滑给陆寻。刘一刀紧盯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把戏。
药丸见效很快。林乔感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全身，头脑异常清醒。她假装陷入回忆，闭上眼睛：
\"父亲...在一个雨天...带我去了一个地方...\"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实际上是在倾听周围的动静。陆寻那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他正在用林乔给的解药恢复体力。
\"什么地方？\"刘一刀急切地问。
\"一个...有书的地方...\"林乔继续拖延时间，\"很多书...父亲和一个人说话...\"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和打斗声。刘一刀猛地站起：\"怎么回事？\"
门被撞开，一个喽啰满脸是血地冲进来：\"大人！有人攻进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寻突然暴起，一记手刀击倒最近的守卫，夺过对方的刀。林乔也迅速行动，抓起地上的香料瓶砸向另一个守卫的眼睛。
\"走！\"陆寻拉住她的手，冲向门口。
刘一刀怒吼一声，挥刀砍来。陆寻侧身挡在林乔前面，硬生生用肩膀接下一刀，同时反手刺中刘一刀的腹部。
\"啊！\"刘一刀踉跄后退，撞翻了桌上的油灯。火焰迅速窜上旁边的布帘。
\"快走！着火了！\"陆寻拖着林乔往外冲。
混乱中，林乔回头看了一眼。刘一刀捂着流血的腹部，脸上的表情却让她毛骨悚然——那不是愤怒或痛苦，而是一种诡异的满足。
\"你逃不掉的，林巧儿！\"他在火光中嘶吼，\"那场大火没烧死你，这次一定——\"
他的话被倒塌的房梁打断。陆寻拉着林乔冲出屋子，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一队侍卫正在与刘一刀的人交战，领头的是个年长的女官，看起来有些眼熟。
\"这边！\"女官向他们招手。
林乔和陆寻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才发现这里竟是皇宫的一处偏僻角落，离御花园不远。女官指挥侍卫们断后，亲自带着他们穿过几条隐蔽的小路，最终来到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前。
\"进去吧，太后在里面等你们。\"女官低声道。
林乔这才认出，这位女官正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小屋门开，太后独自一人坐在灯下，面色凝重。
\"哀家就知道刘一刀会有所行动。\"太后示意他们坐下，\"伤得重吗？\"
陆寻摇头：\"皮肉伤，不碍事。\"
太后锐利的目光转向林乔：\"你恢复记忆了？\"
林乔犹豫了一下。事实上，在刚才的混乱中，她确实闪过一些记忆碎片——熊熊烈火、奶娘的哭喊、被塞入密道的窒息感...但这些画面太过零散，她不确定是否算得上恢复记忆。
\"只有一些片段...\"她谨慎地回答。
太后叹了口气，对女官点点头。女官走上前，缓缓摘下了头上的发髻——原来她戴着假发，下面是一头稀疏的白发。更惊人的是，她右耳后有一块明显的红色胎记，形状像一片树叶。
\"还认得我吗，巧儿？\"女官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
林乔盯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突然如遭雷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个人是...是...
\"李...李嬷嬷？\"她颤抖着叫出声，自己都惊讶于这个脱口而出的称呼。
女官——李嬷嬷的眼中顿时涌出泪水：\"小姐真的记得老奴...\"
\"你是...我的奶娘？\"更多的记忆碎片浮现：李嬷嬷给她做糖人、教她认香料、在大火中抱着她逃跑...
太后站起身：\"李嬷嬷伺候过先皇，后来做了你的奶娘。十年前那场大火，是她冒死把你救出来的。\"
李嬷嬷抹着眼泪：\"老奴本想回去救老爷夫人，但火势太大...只好带着小姐从密道逃走。后来听说陆少爷也活下来了，但小姐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乔的大脑嗡嗡作响。这些记忆如此真实。
\"那...那我后来...\"
\"老奴带你去了江南，藏在老家乡下。\"李嬷嬷继续道，\"直到两年前，太后派人找到了我们。但小姐的记忆一直没恢复，太后就安排老奴先回宫，等合适的时机再相认。\"
太后接过话头：\"哀家一直怀疑天放之死与先皇驾崩有关，但苦于没有证据。直到陆寻告诉哀家，在御厨选拔上发现了一个手法酷似天放的姑娘...\"
陆寻轻声补充：\"我暗中调查，确认你就是失踪的林巧儿，于是与太后商议，一步步引你回宫，希望能借此引出幕后真凶。\"
林乔的思绪乱如麻。所以这一切——选拔赛、御膳房任职、太后的特别关注——都是安排好的？她看向陆寻，心中五味杂陈。他对她的好，是出于真心，还是只为了查案？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陆寻握住她的手：\"我最初确实是为了查案接近你。但后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发现你就是你，无论有没有记忆。\"
太后轻咳一声：\"现在不是谈情的时候。刘一刀逃脱了，他背后的人很快就会知道你还活着，而且可能恢复了记忆。\"
\"他背后的人...是谁？\"林乔问。
太后和李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怀疑是...\"太后刚开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箭矢破空的尖啸。
\"小心！\"陆寻猛地扑倒林乔。一支利箭擦过他的手臂，深深钉入墙壁。
侍卫们立刻冲出去追捕刺客，但太后脸色已经变了：\"这里不安全。李嬷嬷，带他们去密室。哀家要立刻回宫，稳住局势。\"
临行前，太后深深看了林乔一眼：\"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翡翠白玉羹的秘密只能告诉哀家和陆寻。先皇的遗志...就靠你们了。\"
随着太后离去，李嬷嬷带着林乔和陆寻来到小屋地下的密室。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盏油灯和几张简陋的床铺。陆寻的伤口被简单包扎，但他失血不少，脸色苍白。
\"休息一下吧。\"李嬷嬷递给他们一些干粮和水，\"天亮前我们都不能出去。\"
林乔坐在陆寻身边，小心地帮他调整绷带。陆寻突然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瞒了你很多事。\"
林乔摇摇头。事实上，她现在更困惑的是自己的身份。那些突然恢复的记忆如此真实。
\"陆寻...\"她轻声问，\"如果...如果我永远无法完全恢复记忆怎么办？\"
陆寻凝视着她：\"那么我们就创造新的记忆。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不是过去。\"
他的话让林乔心头一暖。
密室外传来隐约的更鼓声。子时已过，新的一天开始了。林乔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更多谜团还是最终答案，但有一点她很确定——无论作为林乔还是林巧儿，她都已经无法抽身离开这场漩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