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的掌声还在礼堂的穹顶那儿嗡嗡响的时候,胡逸就已经站到后台走廊的玻璃幕墙前面了。
他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眼睛瞅着窗外让暮色染得橙红橙红的云彩呢,突然听到那头“嘟”的一声挂断了,他的喉结就那么轻轻颤了一下。
手指关节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敲了敲,玻璃里倒映出他的模样,穿着深灰色的西装,领口有点松松垮垮的,可眼神比啥时候都亮堂。想当初被颜悦甩在奶茶店门口的时候,镜子里那个眼睛红红的男孩,可没有这样的精气神儿。
“胡老师。”助理小夏抱着个保温杯,探进脑袋来说,“陈女士说等您这边完事了,要一起吃晚饭呢。还有啊,科技界的林总下午发消息了,说把孙总的喜好都搞清楚了。”
胡逸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小口热柠茶,喉咙那儿的凉意就消下去了点。
“先给林总回个语音,谢谢他。”他的手指肚在手机壳边缘摩挲着,那手机壳上贴着一张都发黄了的便签纸,上面写的是他刚觉醒系统的时候抄的第一句歌词:“就算被雨淋湿翅膀,也要飞向有光的地方。”
过了半个小时,胡逸就坐在创作团队的录音室里了。
在这个被隔音棉包得严严实实的空间里,小周正对着电脑挠头发呢,屏幕上的五线谱就像被风刮得乱七八糟的麦浪似的,那些音符也是歪七扭八的。“胡老师啊,”小周一边挠着染成薄荷绿的发梢,一边说道,“昨天又有网友吐槽说这个环保主题太像在说教了。我都改了三版副歌了呢,可老是感觉吧,缺点儿啥,就好像没什么灵魂似的。”
胡逸拉过来一把转椅,坐在小周的旁边,伸手就把电脑里的小样给点开了。
在一阵电流的杂音当中,传来了风吹过芦苇荡发出的沙沙声,还夹杂着童声清脆的吟唱:“蓝天下的河流,是地球的脉搏。”
“这是不是你上周去湿地采风的时候录的环境音呀?”胡逸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音响,“当时你还说呢,有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蹲在水边,拿树枝画了条鱼,还说要唱给小鱼听呢。”
小周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眼神就一点点地亮了起来:“没错!那小女孩说她爸爸是护林员,老是说河流会疼呢……我当时录完音之后,就蹲在她旁边画了足足半小时的鱼。”
“所以啊,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改副歌,而是得把那条鱼放到旋律里面去。”胡逸从桌上拿起一支铅笔,在五线谱的空白地方快速地划动着,“把芦苇荡的风声当成底鼓,让童声来做和声的铺垫,主歌的部分呢,就用吉他分解和弦来模拟水流的声音——你这可不是在写那种说教的曲子,而是要给那条画在河边的鱼,安上一对能唱歌的翅膀啊。”
小周的手指一下子就按在了键盘上,一串清澈透亮的音符就像露珠一样,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他一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说:“我有主意了!副歌那块儿就用两架钢琴,一架弹出流水泛起涟漪的那种感觉,另一架呢,就弹出心跳的节奏。这么一来,听众的心啊,就会跟着地球的脉搏一块儿跳动啦!”
过了三天,胡逸夹着装满小样的U盘,走进了金声娱乐总裁的办公室。
孙总正捏着个保温杯看财报呢,他那镜片后面的小眼睛,往胡逸身上一扫,就好像在打量货架上明码标价的商品似的。
“哟,胡大歌星来啦,”孙总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你这是来推销你那个什么音乐环保的吧?我可都听说了,上个月你那个环保演唱会啊,票房也就刚够成本。”
胡逸没搭理他这话,直接就按下了U盘的播放键。
刹那间,录音室里就传出了清脆的钢琴声,叮咚叮咚的,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鸟鸣声。紧接着,小周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那声音就像是被清晨的露水清洗过的风一样清新:“你听啊,冰川在说再见呢\/你听啊,珊瑚在写遗言呢\/不过你再听,种子正在裂缝里发芽呢\/听呀,我为春天写的新篇……”
孙总端着茶杯的手一下子就停在了半空中。第二段副歌一出来,他冷不丁地往前一探身子,手里的保温杯“哐”地一下撞在红木桌子上:“这第二段的和声……是童声吗?”
“三十个长江源小学的孩子呢。”胡逸把后台数据调出来投影到墙上,“上周试唱版发到短视频平台上,24小时播放量就突破五千万了,转发的人里有37%是18到25岁的年轻用户,72%的评论都说‘想为环保做点事’。”他伸手敲了敲投影里的柱状图,“更关键的是,有12家环保周边品牌主动找上门来,想给单曲定制联名款呢。您说说,这是成本投入呢,还是新的赚钱路子啊?”
孙总那小眼睛一下子眯成了缝儿。
就在这个时候,胡逸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瞅了一眼来电显示,故意开了免提。
“胡先生啊,”陈女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还是那种一贯的严肃腔调,“环保基金会的理事们听了你们的新歌,都一致决定把下个月的‘地球呼吸日’主会场留给金声娱乐,用来办你们的联合演唱会。”
孙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晃出来几滴,在桌布上弄出几个浅黄色的小圆圈。
“陈女士都这么讲了……”他搓着手,脸上的肉堆出一道道笑纹,“胡老师啊,咱们这合作的具体事儿,是不是得好好商量商量啊?”
等胡逸从金声大厦走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被暮色给填满了。他就站在落地窗前,给小周发消息呢:“小周啊,孙总那边同意预支三百万宣传费了,下周就能进棚录正式版喽。”手机屏幕的光亮晃晃的,映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那模样就跟当年在地下通道卖唱的时候似的,第一次收到百元打赏也是这表情。
不过啊,这高兴劲儿可没持续到夜里头。
创作团队的群聊在凌晨两点的时候突然就炸锅了。
胡逸被手机震动给弄醒了,一看屏幕,好家伙,全是大段大段的消息。
“老周啊,你真觉得加电子混音是为了环保?拉倒吧,那就是为了讨好市场呢!”
“上周的小样多纯粹啊,现在又搞什么联名款周边,这音乐都成广告载体了!”
“胡老师啊,咱们当初加入进来,那是为了用音乐去唤醒人心的,可不是来当商业的提线木偶的啊!”
胡逸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一翻身就下了床。
工作室的灯还亮着呢,透过玻璃门,他瞅见小周正和键盘手老陈争得面红耳赤的。
老陈那红格子衬衫皱皱巴巴的,手指头都快戳到小周的鼻子尖儿上了,还喊着:“你是不是忘了在湿地画鱼的那个小女孩了?你看看现在这旋律,还有那小女孩身上的那种纯粹吗?”
小周呢,攥着曲谱的手直打哆嗦:“可是没商业支持的话,咱们连去沙漠录风声的机票都买不起啊!”
胡逸刚要伸手推门进去呢,突然就听到老陈压低了声音说:“我听说啊……颜悦的公司最近也在谈环保音乐项目呢。”“他们讲啊,要搞那种‘不沾铜臭的纯粹艺术’呢。”
夜风吹过,窗帘被掀起了一角,胡逸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瞅着正在争执的那两个人,冷不丁就想起系统刚激活的时候,脑袋里冒出来的机械声:“宿主得用歌词来证明,音乐可不是非黑即白的选择题。”
这时候,他从兜里掏出那张便签纸,上头的字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到纸背新写的一行字,这字是小周今天塞给他的时候写上去的:“得让商业的光,把环保的路给照亮咯。”
可眼巴前儿呢,这条路好像突然就岔开了。
胡逸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又是那个陌生号码。
他瞧着工作室里的争吵,就按下了接听键。
“胡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比上次还冷,“你以为把孙总搞定了就高枕无忧啦?我可告诉你,有些东西啊,钱是买不来的。”
嘟嘟嘟的忙音里,胡逸看着老陈眼眶红红的,小周把曲谱都攥皱巴了,突然就笑了。
他把便签纸又塞回兜里,推开门就走进去了。
“都饿了吧?”他拍了拍老陈的肩膀,又朝着小周晃了晃手机,“我让小夏买夜宵去了,顺带着啊,颜悦公司的项目资料,我已经让人整理好了。”月光洒在桌面的曲谱上,最上头那句新写的词被照得清清楚楚:“理想碰上现实的时候,咱得做那首能把裂缝补上的歌。”
在城市的另一头呢,有个挂着“星耀娱乐”牌子的办公室。颜悦刚放下监听电话,她那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慢悠悠地在桌上那份“音乐环保项目计划书”上划拉着。
她眼睛瞅着窗外胡逸工作室的方向,嘴角往上一挑,露出一丝冷笑。
风从城市的高楼间吹过,一片梧桐叶被卷了起来。那叶子尖儿上,好像沾着半滴还没干的墨呢。这墨啊,是胡逸刚才推门的时候,从曲谱上飘落下来的,是一句没写完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