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那苍老、温和,却又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林昭焕那根因为连番惊吓和算计而绷紧的神经上,激起了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跑?
往哪儿跑?这老先生出现的时机、地点、还有他摊位上那块和自己怀里“同款不同命”的龟甲……都透着一股子“我早就知道你们要来”的淡定从容(或者说“老谋深算”?)。在这种“高人”面前玩“秦王绕柱”,估计跟自取其辱没什么区别。
装傻?
人家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林昭焕毫不怀疑,他那“心眼”恐怕比x光机还厉害!自己这点“影帝”级别的演技,在他面前估计也就是个“幼儿园汇报演出”的水平。
思来想去……
林昭焕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决定——
坦白!(当然,是有限度的坦白)
赌一把!就赌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盲眼老先生,真的是一位隐世高人!赌他对那几个追杀自己的“大佬”也没有什么好感!赌他……能给自己指条明路!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虽然自己现在笑得可能比哭还难看)
“老先生……”林昭焕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警惕和杂念,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诚恳”、“恭敬”且“走投无路”的表情,朝着那算命小摊走了过去。
苏晴有些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显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老者也充满了戒备。林昭焕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她跟上。
两人来到小摊前。
近距离看,这位老先生更显苍老,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斧凿一般,记录着岁月的风霜。但他身上那股平和、安详的气息,却如同定海神针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安?(虽然林昭焕知道,越是这样的大佬,往往越是深不可测)
“老先生,您……您真是慧眼……呃,慧心独具。”林昭焕斟酌着用词,对着老先生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用左手),“不瞒您说,我们……我们确实是遇到了一些……天大的麻烦!”
他没有直接说自己被追杀,而是用了个比较含糊的“麻烦”。
“哦?”老先生微微侧了侧头,那双紧闭的眼睛仿佛真的“看”向了林昭焕,“……天……有多大?麻烦……又有多大?”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禅意?
林昭焕感觉自己好像不是在跟一个算命先生说话,倒像是在跟一位得道高僧打机锋。
“这个……”林昭焕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身上还没干透的血迹和破烂的衣服,又指了指苏晴苍白的脸色和胳膊上的伤(虽然在灵泉作用下已经不明显了),“老先生您看我们这副样子……像是刚从……呃,鬼门关里爬出来的。”
他决定稍微透露一点“干货”,以示诚意。
“我们……无意中卷入了一场……非常可怕的纷争。有……很厉害、很邪门的‘东西’……在追杀我们。我们九死一生,才侥幸逃到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老先生的反应。
老先生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安详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只有当林昭焕提到“邪门的东西”时,他那干枯的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在摊位上那块古旧的龟甲上……摩挲了一下?
林昭焕心中一动,继续说道:“我们一路逃亡,慌不择路,也不知道怎么就闯进了这里……只觉得这里……似乎……比外面安全一些?”
他这是在试探,想看看老先生是否知道此地的特殊之处。
“……呵呵……”老先生终于……笑了。那笑容如同冬日暖阳,驱散了几分周围的寒意,“……安全……?也……不尽然……”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却异常干净的手,指向了街道尽头那几棵……如同华盖般遮天蔽日的老槐树。
“……此地……名为……‘藏槐’……”
藏槐?林昭焕和苏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名字……有点古怪。
“……顾名思义……乃是……藏……于……槐荫……之下……”老先生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你们……可知……为何……此地……独……有……此……数株……千年……古槐?”
林昭焕摇了摇头。他之前只是觉得这几棵槐树气场祥和,与地脉相连,形成了保护,却不知其具体来历。
“……传说……”老先生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当年……那位……修建……陵墓……的……汉家……王侯……除了……那位……擅长……巫蛊……的……宠姬……”
“……还有……一位……出身……墨家……精通……机关……阵法……的……奇女子……”
墨家奇女子?!林昭焕心中又是一震!墨家不是早在秦汉之后就逐渐衰落了吗?怎么会和汉代王侯扯上关系?
“……那位……墨家……奇女子……深知……陵墓……所镇压……之物……乃是……旷世……凶煞……恐……日后……生变……”老先生继续说道,“……便……在……修建……陵墓……的……同时……”
“……于……此地……布下……了……一座……隐秘……的……守护……大阵……”
“……而……这……几株……古槐……”他再次指向那些老槐树,“……便是……大阵……的……阵眼……也是……灵力……之……源……”
“……它们……汲取……大地……精华……沟通……日月……星辰……以……自身……的……‘阴木’……之性……中和……陵墓……泄露……的……‘凶煞’……之气……”
“……又……以……墨家……秘传……的……‘兼爱非攻’……之念……化为……守护……结界……庇佑……着……这……方圆……数里……之地……”
“……是以……此地……千年……以来……虽……紧邻……凶陵……却……始终……能……保持……一份……难得……的……安宁……与……祥和……”
“……寻常……的……孤魂野鬼……魑魅魍魉……根本……无法……靠近……这里……”
原来如此!
林昭焕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里气场如此平和!怪不得那些老槐树给他一种祥和安宁之感!怪不得定鼎剑会对这里产生熟悉感(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同为“守护”的力量?)!
这里……竟然是上古墨家传人布下的守护大阵?!以千年古槐为阵眼,以“兼爱非攻”为核心理念?!这手笔……简直是……匪夷所思!也充满了……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大智慧和大慈悲!
“那……老先生……”林昭焕更加恭敬了,“既然此地有大阵庇佑,那我们……躲在这里……应该……就是安全的吧?”
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然而……
老先生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唉……”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脸上那安详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忧虑。
“……此一时……彼一时……也……”
“……千载……悠悠……沧海……桑田……”
“……古槐……虽……寿……阵法……亦……有……极限……”
他顿了顿,那双紧闭的眼睛仿佛“看”向了远处工地方向,又“看”向了陵墓深处。
“……如今……外有……邪魔(指邪帅青年和太岁?)……欲……破……禁忌……”
“……内有……凶煞(指根基和断矛?)……欲……挣……束缚……”
“……更有……那……以……血脉……为……引……怨念……为……食……的……妖星(指秦臻?)……降世……”
“……多方……搅动……之下……这……‘藏槐’……大阵……早已是……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你们……能……误打误撞……逃到……这里……已是……气数……使然……”
“……但……想……要……一直……躲……下去……却是……痴心妄想……”
老先生的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林昭焕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大阵……快撑不住了?!
也就是说……这里……也不再安全了?!
“那……那我们……”林昭焕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更何况……”老先生话锋一转,那双紧闭的眼睛再次“看”向林昭焕,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以为……你……真的……能……‘躲’……吗?”
“……‘天衍’……已……现……”
“……‘定鼎’……已……鸣……”
“……你……这颗……‘钥匙’……或者说……‘棋子’……”
“……早已是……这……千年……棋局……之上……最耀眼……也最关键……的……焦点……”
“……无论……你……躲到……哪里……”
“……那些……‘下棋’……的……人……”
“……都……会……找到……你……”
老先生的话,如同重锤般,狠狠敲在林昭焕的心上!让他浑身冰凉!
是啊……
自己已经暴露了!“天衍神目”和“定鼎剑”这两大“外挂”,同时也成了最致命的“催命符”!
无论躲到哪里,那些觊觎这些力量的存在,都不会放过自己!
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难道……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看着林昭焕脸上那瞬间变得灰败和绝望的神情,老先生……却又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和……鼓励?
“……不过……棋局……虽……险……”
“……棋子……亦……非……全无……反抗……之力……”
“……尤其是……当……这颗……棋子……本身……就……蕴含着……变数……之时……”
蕴含着变数?是指自己吗?
林昭焕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老先生!”他急切地问道,“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晚辈……晚辈还有……生机?!”
“……生机……从来……不在……‘躲’……”老先生缓缓摇头,“……而在……‘争’……”
“争?”
“……争……那一线……天机……”
“……争……那……混沌……中的……平衡……”
“……争……那……棋盘……之上……属于……自己的……位置……”
老先生的话,如同禅语般,玄之又玄,让林昭探似懂非懂。
“那……晚辈……该……如何去‘争’?”林昭焕追问道,“晚辈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虽然刚升级了,但还是要谦虚),强敌环伺……”
“……呵呵……”老先生再次笑了,“……你……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他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指向了林昭焕……背后的定鼎剑。
“……‘祂’……选择了……你……自然……有……祂的……道理……”
他又指向了林昭焕的……左眼。
“……‘天衍’……因……你……而……现……亦……会……因……你……而……变……”
最后,他指向了林昭焕……那刚刚愈合、却依旧残留着奇异气息的……右肩。
“……而……你……最大的……‘变数’……或许……就……藏……在……你的……‘伤’……里……”
藏在伤里?!
林昭焕心中剧震!想起了那松动的“禁制烙印”!想起了那模糊的记忆碎片!想起了那股与断矛同源的灰色力量!
难道……自己右肩的旧伤……不仅仅是过去的束缚……也隐藏着……某种……破局的……关键?!
“老先生!”林昭焕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求您指点!晚辈……到底该怎么做?!”
老先生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天机……不可……泄露……”他拿起摊位上那块古旧的龟甲,轻轻摩挲着,“……路……在……你……自己……脚下……”
“……去……吧……”他微微侧头,仿佛“看”向了某个方向,“……去……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你的……‘鼎’……”
“……也……能……找到……属于……你的……‘道’……”
一切开始的地方?是指……那个“长乐未央”的工地?!
找到我的“鼎”?找到我的“道”?
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林昭焕还想再问,但老先生却已经闭上了嘴巴,重新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仿佛入定般的安详姿态,不再理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