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沉默时间有点长,许辞南转头看她。
“你呢?想好考哪儿没有?”
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净指间黏腻的水果汁液,许辞音开口,声音里带着纠结。
“嗯......想去大一点的城市看看,但是还没想好具体去哪,反正不会留在霖市。”
抬手,抽几张纸巾递给她,许辞南倚着桌边。
“大一点的话,鹭城?或者湖市。”
许辞音摇头。
“我想去南边的城市,靠海、湿润一点的那种。”
站在厨房外,裴璟半天没进去。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他开始找符合她要求的学校。
本来就是闲聊,低头插块水果,许辞南随口道:
“南边......挺好的,虽然离家有点远,也没什么,飞机最多三四个小时。”
作为过来人,许辞南跟她分享经验。
“不过,可以跟你那些好朋友商量商量,学校报得近一点,节假日聚一聚也方便。”
许辞音跟他解释。
“相宜不在国内读,她家里已经给她准备好留学材料了。”
对上她表情平静,许辞南有点意外,试探道:
“你不伤心?”
在他印象里,季相宜是妹妹最好的朋友,出了国,要见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许辞音抿唇,思索着开口。
“确实有点舍不得,但是吧。”
“哥,我总感觉,离开了学校,人生才算刚开始,相宜出国,是为了回来帮她爸妈管公司,我去南边,是想找自己喜欢的城市。”
“大家都有各自的目标,分开是必然的。”
“再说了,只是不每天待在一起而已,又不是不联系了,平时可以用手机聊天啊。”
拍拍她的肩膀,许辞南一脸正经。
“不得了,咱家出了个哲学家。”
理所应当挨了一拳,捂着肩膀,他继续问:
“那小璟呢?你问过他没有?”
许辞音诚实摇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压低声音。
“哥,我想往南边考的事,你别跟爸妈说,也别跟裴璟说,听到没?”
13.
没吃水果,裴璟回卧室抹了半晚上眼泪。
第二天一早,家里阿姨都还没起床,他拎起书包,自顾自往家门外走。
尽管天已经热起来,一早一晚还是温差大,更别提昨天刚下过雨。
凉嗖嗖的风直往身上吹,时间还早,没心情等公交,沿着路边,裴璟默默往学校走。
“我去,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放下书包,周琰转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算是班里到得早的一批,主要是为了抄作业。
“不对啊,今天周五,也没轮到你家音音值日。”
说曹操曹操到,余光瞄见许辞音走进教室,手里还拎了个保温袋,周琰见了鬼一样。
“你俩今天不是一块来的?”
相宜同样有这个疑问。
把保温袋往桌洞里一塞,许辞音气鼓鼓道:
“为什么非要跟他一起来,我以后都不会跟他一起来了。”
亏她今早还担心裴璟是晕在房间里了,连敲了两分钟,最后才发现卧室空空如也。
昨晚,本来家里都没有芒果了,想到他爱吃,她还特地叫了超市外卖,到头来全进了许辞南肚子里。
“无理取闹的倔驴,还不如小时候,憋憋憋,爱说不说,谁愿意搭理他。”
14.
没吃早饭,睡眠不足,又吹了一肚子冷风。
整整两节课,裴璟耳边都是许辞音昨晚的那句话。
脑袋晕得不行,下课铃一响,他又趴回桌子上。
周琰终于发现了后桌的不对劲。
扒拉一下裴璟的胳膊,他震惊道:
“不是,你这脸怎么这么白,怎么还冒冷汗啊,裴璟?裴璟?”
课间空,教室里没几个人,他没压住声。
笔尖顿住,许辞音猛地转过头来。
本来脑子就晕,周琰还在旁边呼天喊地的,裴璟把眼闭得更紧了点,手不自觉按压上腹部。
胳膊被人晃了晃,他尽力压住烦躁。
“别碰我。”
“去医务室。”
音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呼吸一滞,裴璟愣住了。
见他不抬头,许辞音蹲下身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耐心,一字一句道:
“裴璟,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务室。”
手腕被人攥住,抬眼,从臂弯的缝隙中,她对上裴璟微湿的眼睫。
“音音......”
15.
“学习再累,也不能不吃早饭啊,年轻人。”
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听到医生的话,许辞音扫了眼病床。
正好跟人四目相对,她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
何止是没吃早饭,昨天晚上,一桌子菜不知道夹了有没有三口。
活该。
换季是感冒高发期,别的病房还有打针的学生,简单嘱咐两句,留下一包葡萄糖冲剂,医生离开。
躺在病床上,裴璟侧过身,眼巴巴看着许辞音。
拿纸杯,撕葡萄糖冲剂,倒水,搅匀。
“音音。”
许辞音不想搭理他,径直把纸杯放到床头柜边缘。
空腹喝葡萄糖水容易恶心,别扭半天,她从口袋里摸出袋坚果来。
是家里阿姨配好的,两人每天上学前都会揣一两袋带走。
巴旦木,碧根果,榛子,腰果,夏威夷果,鼓鼓囊囊塞了一袋。
撕开袋,裴璟吃了两颗,习惯性地把里面的榛子仁全部挑出来,捧在手心里,递到许辞音面前。
这么多年,许辞音第一次没有接过来。
“我不吃。”
攥着那把坚果,手悬在半空中,眼眶发酸,裴璟盯着她看。
“你嫌弃我了吗?”
?
叽里咕噜的又在这编排她什么呢?
刚想反问,对上裴璟的眼睛,许辞音莫名有一瞬间的晃神。
八九岁的记忆,明明早就该模糊了,可她无端记牢了那个眼神。
16.
荞林村不大,消息没那么灵通的时候,陈大树突然领回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城里小孩,足够村民们茶余饭后,聊一整个夏天。
大人们开玩笑有度,拉帮结派的小团体就没那么友善了。
“许辞音,你要是再带他一起,我们就不跟你玩了!”
弯腰捡走自己的沙包,许辞音哼一声。
“切,谁稀罕跟你们玩。”
小跑到一边,拉起裴璟的手,许辞音弯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印子,小嘴嘟嘟囔囔。
“疼不疼?”
下意识想摇头,对上许辞音眯眼,裴璟抿唇,小声道:
“疼。”
许辞音咬牙,声音气鼓鼓的。
“他们好几个人,合起伙来,故意往你身上砸,哪有这么玩丢沙包的。”
“真是群坏蛋,以后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走回家,坐到小板凳上,许辞音让裴璟把裤腿弄上去一点。
沙包是布缝的,虽然叫沙包,村里很少有小孩会灌真沙子进去。
没别的原因,沙子颗粒太小,玩时间久了,会从针脚处露出来,弄得脏兮兮的,大多数人都选择灌干玉米粒。
拳头大小的一个,结结实实,砸一下挺疼的。
裴璟皮肤嫩,玩了一局,小腿上青青紫紫的,全是印子。
许辞音拉下脸来。
意识到气氛不对劲,裴璟攥住衣角,放下去遮住,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她。
“你、你怎么不知道说呀,这么多人,要不是我发现了,你还想被他们砸多久?”
裴璟沉默,许辞音更着急了。
“为什么被欺负也不说啊......”
干耗着也不是个事,站起身,她想去找个小毛巾,拧干水给他敷一下。
袖口突然被人扯住,她转头,对上裴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那是许辞音第一次见到裴璟哭。
他声音很小,小心翼翼地看她,强忍着哽咽解释。
“我、我怕你会因为他们,就不跟我玩了,我怕你嫌我麻烦。”
“我不是故意不说的,能不能别讨厌我......”
手忙脚乱地哄了半天,又是擦泪又是念叨,最后,许辞音端来盆凉水,打湿毛巾,搭在他腿上冷敷。
疼痛感减轻了不少,裴璟吸了吸鼻子,很崇拜地看她。
“音音,你好厉害。”
明明尾巴都要翘起来了,许辞音非得在裴璟面前装小大人。
“也就一般厉害吧。”
拍拍裴璟的肩膀,她攥拳,正义感满满。
“等着吧,外公回来我就跟他告状,让他去找那帮小孩的爸妈,今晚非要揍得他们屁股开花不可。”
被她的比喻逗笑,裴璟揉了揉眼角,耳边传来许辞音很认真的承诺声。
“没关系的,裴璟,不用害怕,以后我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