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京城啊,已经变了。”李大刚眉飞色舞地比划着:“长安街上新起了好几栋玻璃幕墙的大楼,阳光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可胡同里“冰糖葫芦儿”的吆喝声还是那个调调,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顾漫托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地上的画。
可看着看着,目光却不自觉地从地图上转移到了顾言的手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顾漫瞧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莫名想到了前世在网上无意间看到的评论:这双手,看着都疼……
正出着神,李大刚突然拍了拍她,兴奋地说:“录音机这些稀罕物,京城倒是不少见。”
“不过能买得起的可不多。”
“像顾言家里那台牡丹牌彩电,整条胡同都找不出第二台!”
顾漫闻言眨了眨眼。
看车就知道顾言家境不凡,但没想到在这个一台黑白电视都能让街坊邻居挤破头的年代,他家居然已经有了彩色电视机。
“我听说京城的早点才叫一绝呢!”顾漫露出向往的神情,有些馋嘴地说:“豆汁儿配焦圈,炒肝配包子……”
她如数家珍般报着,却在说到“苏记炒肝”时猛地住口——这时候的苏记,应该还没开张呢。
李大刚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嘿!您连这个都知道?”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等您……等你来了,我一定带你去尝尝最地道的!后海那片儿有家老字号,保管一绝!”
顾言一直安静地听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顾漫的侧脸。
少女谈及京城时眼中闪动的光彩,不像是道听途说,倒像是……故地重游。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微动。
短短十几分钟,李大刚对顾漫的称呼已经从客套的“小曼同志”变成了亲切的“你”。
“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李大刚兴奋的嘴角就没掉下来过:“等你来了京城,我一定带你逛遍整个京城!”
有了上次的交集,再加上这次的拿人手软,以及聊得投机,李大刚和顾言对顾漫的印象再次加深,甚至已经快成了莫逆之交。
毕竟,顾漫虽然是个女同志,却没有女儿家的羞涩胆怯,聊起天来也是落落大方,透着不菲的学识和见识,让李大刚和顾言刮目相看。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小曼,我等着你来京城找我哦。”李大刚一脸期待的看着顾漫。
要是男的,他此刻都忍不住要拍对方两下了。
“一定。”顾漫用力地点下了头。
“有事打我电话。”顾言指了指顾漫手心留下的电话号码。
顾漫握紧了手心,笑着点头道;“嗯,一定!到时候我去京城找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嫌我麻烦。”
“不会不会,我们欢迎都来不及呢。”说着,顾言两人上了车,并摇下车窗,朝着顾漫挥了挥手。
告别了两人后,顾漫又骑着自行车去镇上转了一圈,打算顺路给邻居们捎点东西回去。
与此同时,纺织厂里。
顾言开车进厂时,正好与回家的老顾擦肩而过。
厂长刚送走老顾,一抬头就看见那辆京牌轿车驶入厂门,连忙小跑着迎上去。
他殷勤地拉开车门,腰弯得几乎要折成两截:“少东家,您可算是来了。”
顾言慢条斯理地从副驾驶上走了下来,身如玉树,挺拔修长。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姿随意,却爆发出一种无法抵挡的压迫感。
厂长明明四十多岁了,可看着眼前的顾言,却是莫名怵得慌,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
“说吧,怎么回事?”顾言的声音像淬了冰。
厂长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忙不迭地把责任往顾漫身上推。
听到顾漫把工作卖了,顾言眉头拧成了结:“她家很缺钱吗?”
为了照顾这位老友,他爸隔着千山万里将厂子开在这,时不时的还给他寄东西,结果还是穷得入不敷出?
甚至,还把钢笔也给卖了!
“怎么会呢,那老顾的工资都快和我持平了。”厂长一个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意识到失态,厂长连忙压低声音说:“就是老顾太惯着这个闺女了,啥事都依着她,要啥给啥的,不像是乡下的闺女,倒像是养在城里的千金小姐。”
“看来你这未婚妻养得不错啊。”李大刚笑着挑了挑眉,一副戏谑的语气。
厂长听了,眉头都快皱地打结了:“少东家,那……那谁都有老公了,今天她老公还来厂子里闹了呢。”
厂长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见顾言和李大刚的脸色越来越沉,又补充了一句:“少东家,有些话我不太方便说,但我是真心为您感到不值啊。”
得知顾漫卖工作,还把厂子搞得一团乱,顾言本就皱起的眉此刻皱得更厉害了:“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卖,这种人来上班也是祸害。”
反正他爹该做的都做了,她自己不知道珍惜,也怪不了别人。
“好好好。”厂长低着个头,一副鞠躬屈膝的模样。
顾言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道:“不用弯着腰,现在都解放多少年了。”
厂长听了,微微将腰直起来了一些,但还是故意低着,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态。
很快,顾言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厂子的记录册,见厂子效益还行,便也没有多管,毕竟这厂子就是他爸专门给老顾叔开的,只要不亏钱,怎么着都行。
眼看着顾言来了十几分钟就要走,厂长有些着急:“少东家,您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顿饭吗?我特地订了最好的酒席……”
他女儿长得漂亮,屁股还大,可会生儿子了。
他还想借着这次的机会,让他女儿在顾言面前亮个相呢。
再怎么说,他女儿也比顾漫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强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言打断:“这顿记我账上,你请大家去吃吧。”
望着绝尘而去的伏尔加,厂长狠狠啐了一口。
多好的攀高枝机会啊!
少东家难得来一趟,下次见面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
车上,李大刚握着方向盘,在岔路口故意放慢车速:“这右拐是回城,左拐是去乡下,这来都来了,不去见见你那传说中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