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染柔声喊道:“琴姑姑,我和阿彻来看您了。”
素服的女人转过身来,面上的皱纹和眼神中的懵懂极不协调地出现在同一张脸上,但却被全身温柔的气质硬是调和了许多。
华琴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二人的脸,然后终于和她记忆中的样子重合了,脸上才出现了然的微笑。
“染儿和阿彻都长这么大了,姑姑差点认不出来了。”
说着,华琴就要去搬两把椅子过来让两人坐下。
婢女见状抢先道:“夫人,您放着。这些粗活交给奴婢来干就行。”
华琴迈出去两步又停了下来,华彻道:“姑姑,您以后不必干这些活,多保重身体才是。父亲肯定也希望姑姑能享享清福。”
“是……是啊,你父亲他……他如今是?”
华琴正常的时候,记忆有时候也会有点错乱。
“左相,父亲他如今是左相了。”华彻接着道。
华琴表情有种大梦一场的恍惚感:“是啊,你父亲是左相了。咱们……咱们再也不用怕什么了。”
华染看华琴好像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生怕她癔症发作,连忙转移话题:“姑姑,我在坊间淘来了不少做工精巧的小玩意,您帮我掌掌眼。”
她从头上拔下两根珠钗,不是名贵的物件但是胜在设计巧妙。
正巧婢女搬了三张椅子过来,华染便扶着华琴坐下说。
华琴这里的用度都是由于氏那边一手包办的,左相也不时会送东西过来。
这里好东西自是不缺,婢女伺候的也是尽心尽力,华琴身上看着朴素,但实则每一样拿出来都价值不菲。
但华琴似乎不太在意这些,反而对华染拿给她的“便宜货”很感兴趣。
“这木钗上的木兰栩栩如生,定然是出自一位能人巧匠之手。……”
见华琴对这些似乎很感兴趣,华染也乐意陪她聊天解闷。
正在兴处,院中忽然来了别人。
周围的几个婢女齐齐俯身行礼:“老爷。”
来人正是左相。
在这里看到华彻和华染,左相面色上也没有多少惊讶。
二人起身:“父亲。”
华琴还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左相微微点头:“你们坐下吧,为父就是来看看你们姑姑。难得你们有此孝心,竟在此遇上了。”
华琴把玩着手里的素钗,表情十分怀念,见左相到了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想回华阳县。”
华阳县是他们的老家。
左相知道这话是在对他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过段时间吧。”
华琴脸上也没有失望的表情,好像已经听到过无数遍这样的回答。她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但却没再开口说话。
场面有些尴尬起来,华染打起圆场:“今日来的太晚,时间也不早了,那边不影响姑姑休息了。改日我们再早些来看望姑姑。”
华彻自然跟在后面也是同样的说辞。
两人临走时,左相嘱咐道:“改日是你生父的忌辰,让阿彻陪你一块去寺庙里看看,算是代我问候一声。”
华染心中感动左相这么多年都记得她生父的忌辰,点头道:“是,多谢父亲。”
左相抬眼又朝着华彻道:“晚饭后来书房找我一趟。”
“是,父亲。”
提到书房,华染虽然面上没有表现,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发颤。
两人听完吩咐便先行离开了。
两人一道走时,华彻永远慢华染一两步的距离,他发现华染后脊有些紧绷,猜测可能是因为提到过世的生父的原因。
他默默地陪了一路,亲自送华染回了芳菲苑。
在院门前,华彻看着华染有些疲乏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心疼。
“祭奠的东西我来准备,阿姐不用操心。阿姐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商量,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跟阿姐站在一边。”
好像怕华染不相信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无论什么事情,只要阿姐想,我都可以帮阿姐。”
风吹的树叶簌簌地响,华染抬起手像小时候那样抚了抚华彻的头:“我们阿彻长大了,已经可以保护阿姐了。”
那是他回来之后,华染第一次那么亲昵地与他有肢体接触。
华彻拼命按捺下心中的躁动,不愿让华染看出他的异样,怕吓退了她。
他只得顺着她说落下的方向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阿姐放心,一切交给我。”
……
自从上次崔衍一番话,李威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和他接触。
用李威的话来说,就是莫名感觉有些邪性。
但是崔衍所言经他查证,确有其事。但他身为吏部老人,看过多少人起高楼宴宾客,转眼楼塌了的事,所以即便他处事圆滑经常卖人情,但从来没有加入过那一派的阵营。
因为不贪大利,所以也没有吃过大亏。
况且他向来在官场能屈能伸,万一哪位被他忽略的人几年之后发迹了,他也能换上笑脸给人家解气。
正所谓官场上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气顺了也就过去了。
这日,李威照旧想躲着崔衍,却不料被追上了。
“李大人!”
年纪上来了,跑不过年纪尚轻的。
李威心中叹了一声,认命地转过身来:“原来是崔衍啊,年纪大了,这耳朵啊不太好使。”
崔衍唇角弯起:“大人,您走的这么急,下官这里还有要紧事要同您说呢。”
李威现在从崔衍嘴里一听什么“要紧事”,心里就发怵。
他拉着崔衍到墙边:“崔衍啊,听我一句劝。官场上要想走的长久,能不管的事情就当看不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你该懂了。”
崔衍却眼神真挚道:“可是大人,这事与您有关啊。”
李威被他搞得都糊涂了:“什么事情?”
崔衍压低声音凑到李威边上说:“太仆寺卿家的蒋小姐似乎和贵府的嫡小姐闹掰了。”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这小打小闹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人您别急听我说,这一闹掰,蒋小姐就将之前一起做的事情抖露了出来,说是……是贵府的小姐嫉妒镇北侯嫡女沈清,故意买人抹黑她手下经营的铺面。”
事情其实不大,毕竟这上京扎堆的官宦人家哪家家里没点腌臜事。
可坏就坏在,这事是被往日好友捅到明面上,真实性几乎算是板上钉钉。
李漫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名声对她太过重要了。可李威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是会出这个头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
“回大人,就是昨日晚上。今儿不少人都知道了,只是不敢与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