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一个钱字。”
沈清知道聪慧如楚朝,十有八九在自己主动开口提及时就心中有数了,所以自己作伪也无甚意义。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便是为了赈灾,要把这钱从百姓的口袋中掏出来,也是需要合适的做法的。”
楚朝笑笑:“你倒是从没想过从士大夫手中掏钱。”
“拿钱买官声,怕是会反受其害。”沈清也清楚朝廷的水有多深,钱多伴随着权。有权之人不必拿钱买名声求权,而有钱之人无权反而会招致灾祸。
“除非拿钱买一个机会,买一个可能性。”
或许阻力会相对小一些。
“沈清”,楚朝突然正色,紧紧盯着沈清的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浑水你不必非得趟。”
沈清摇摇头:“如果可以,我任何浑水都不想掺一脚。我所做一切皆为自保。”
楚朝自诩洞悉人心,但他真的难以弄清为何养尊处优长大的娇小姐怎么会有如此强的危机感。较之沈卓,甚至是半数的朝廷官员,都更居安思危。
沈清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了,又往回找补了两句:“可能因为小时候在军营里面待过,有些影响吧。”
沈清当然知道这个理由牵强,沈卓呆在军营的时间比她不知道多了多少,但好在楚朝也没纠结下去。
“你想如何?”
沈清知道楚朝只是在验证他的想法,想听她亲口说。
“引商入仕。”
空气几乎凝滞了一瞬,楚朝面前的酒盅空了。
沈清拿起酒壶给楚朝斟满,又举起自己的酒杯:“楚朝,我知晓你不是纨绔子,也非池中物。今日一番言论,也许只是我鹦鹉学舌。但此番若要事成,必定需要你一臂之力。”
“沈清,我没你说的那么神通广大。人贵有自知之明,若想自保,以进为退固然是策,但一个不留神也可能万劫不复。到时候,纵使我有天大的本事能捞你上来,你也不止会脱一层皮。”
“朝廷是什么地方,我想你可能还是不清楚。那是不见血的争斗场,不见尸的乱葬岗。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违背祖制的话,你当文武百官是死的不成?”
楚朝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但说出的话还是十分刺耳。沈清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就好像有人不停在她脑中敲钟,钟声不绝,时刻提醒着她:这里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她看过的画本子。不是她照本宣科或是凭借今人的智慧,就能够在此畅通无阻的。
她本以为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还是不自觉地带着先知的傲慢去揣测剧情和人心。
如今被楚朝一语戳破,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衣不蔽体的人被扔到了极寒之地,就快要冰冻而死。
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与孟延川退了婚、结识了江月吟、惹恼了华染、舍身替楚朝挡了一箭,在娘亲和哥哥的爱护下锦衣玉食,将今人的智慧用在生意上颇有成效……一切都比原先好太多了,自己便不自觉洋洋自得,以为事情能在掌控之中。
楚朝当头一棒,将她从美梦中唤醒。
她一语未发,却已经泪眼婆娑。
楚朝看着沈清眼中蓄满了泪水,仿佛再一眨眼就要汹涌而出,也后悔自己话说得重了。
“我话说得有些过,你……”
沈清摇着头打断了他,一滴泪恰好滴在了楚朝的手背上,凉凉的。
“你说得没错,我日后会更谨言慎行的”,沈清努力抑制口鼻间的酸涩之感,“你别误会,我只是自己想明白了。”
楚朝递给沈清一条帕子,沈清没接,从袖中拿了自己的帕子擦了擦。
楚朝无奈地伸回手,接着道:“我只是为了让你知道各种险恶以免掉以轻心,你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如今之计,引商入仕确实为一条两全之策。况且商人手握大量的财富资源,与朝廷打交道也不在少数。官宦人家虽看不起商人,未必看不起银两。”
“再说商人砸钱未必请不到不看重等级观念的夫子,但其子却无法入仕。平民百姓堪堪生活,科举取士也是艰难非常。这其中纠葛,本就有不合理之处。你说的法子,我也曾想过。”
“但具体如何做,由谁牵头,谁唱红脸谁唱白脸,还需要从长计议。”
沈清明白,这件事不能由楚朝出面去办。正因如此,才会有原书中孟延川偶然听到说书这一段。只是这辈子的孟延川还未在朝廷中有些名号,也没有镇北侯府在背后支持,单凭他一人能否顶住压力还未可知。
光是朝堂上官员的唾沫就能淹死他。
“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了?”沈清想知道楚朝这次还会不会选中孟延川。
“完全合适的倒没有。”
楚朝挑挑眉:“你可舍得你哥哥去拼一拼这富贵?”
沈清心下一惊,但随即反应过来楚朝是在逗她。
“我哥哥一心扑在金吾卫上,断案缉凶倒是拿手,但治国理政不是专长,轻易便可看出是有幕后高人在发号施令。且金吾卫只听皇上号令,平白惹了猜忌到时候难以收场。你莫要再开玩笑了。”
楚朝看着沈清有条有理地分析,也知道今日她确实是听进去了。
“你说的不错,但我也没说假话,确实没有完全合适的人选。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最初提议之人退缩了,定会被人揪住错处,此策便再无可能施行。”
“如今朝堂人数众多,肯冒如此大不韪又有能力抵住群臣压力的人却寥寥无几。”
沈清想:所以原书中迎娶了原身的孟延川,就这样成为了所谓的天选之子。既有野心敢冒险,又有镇北侯府做后方。
“赵措赵大人呢?”
楚朝摇摇头:“他在外赈灾,无法与朝廷密切联系。况且我了解他,他不是冒进之人,未必同意这个办法。即便同意,只需他父亲站在他的对立面便能压住他。”
沈清搜肠刮肚也没有回忆出一个可用之人的名字,可她实在不愿意提起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