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川正好也到此处,看到赵措便上前关心道:“赵大人身体可无恙了?”
“劳孟大人这段时间费心了,我身体如今好多了。”
得知赵措已经看过中毒的兵民和工事那边的情况,接下来自然而然就只剩审问此次幕后的罪犯这一桩事了。
孟延川犹豫着开口:“这……接下来,赵大人可要去审审犯人?”
他斟酌着还是没有在赵措面前提起周则的名字。
见赵措面色不佳,颂皋率先打圆场道:“我看你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虽然已经大好但还是要注意休息,今日就先回去吧。况且这段时间,楚朝和孟大人来回拷问,该说的都说了,再问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丰竹见状,便伸手扶住赵措就等着自家少爷发话。
赵措点点头:“那今日我便先回去了,还要请孟大人多费心照看一二。”
“这是自然,赵大人大可放心。”
说完,颂皋便想跟着赵措他们一道离开,却被孟延川喊住了。
“颂公子,留步。”
颂皋转过身来:“孟大人还有何事?”
“上次你说要替那位女孩找一户人家的事情有眉目了。有一户人家早前得子,却因为灾情不幸夭折了。俩夫妻年岁偏大,妻子身体难孕,正想收养一个孩子。”
闻言,颂皋自是高兴,但也小心确认道:“可是良善的人家?他们可接受十来岁的女孩?”
实在是招娣这个名字,态度太过明显。颂皋虽然想要替她找一户人家,可也不能盲目地又把人推入一个火坑。
“你放心。我都打听过了,这俩夫妻是远近闻名的脾气好,也知道招娣的情况,乐意地很呢。”
颂皋这才放心:“多谢孟大人。”
短短两日,孟延川便找到了这样好的人家,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血。
可说完,孟延川却话锋一转:“就只有一点难办的。”
“招娣她并不太愿意被收养。好说歹说,这户人家是个多好的去处也不管用。我想她这么大的姑娘了,确实也不好强求,正是头疼。”
这才是孟延川喊住颂皋的原因。
颂皋也有些愣怔。他光想着这样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归宿,却不想人家并不愿意。
“我想着,颂公子为她诊疗治病,她多少应该听得进去你说的话。因而想请你去和她聊聊开导一下她也好,要是错过了以后也就难找这样的人家了。”
颂皋正要开口说话时,余光瞥见招娣就躲在棚屋的遮挡物旁边,探出半个脑袋往这里看。
他拍了拍孟延川的肩膀:“这事交给我吧,多谢了。”
说完,他便朝着招娣的方向走去。
招娣也没躲,就目光炯炯地盯着颂皋看着。
事情毕竟八字还没一撇,又是关乎招娣的将来,他们避着旁人来到一处废木料堆后面。
“为什么不想去那户人家?”
颂皋毕竟二十有八,在眼前发育不良看起来只有十岁的招娣面前确实有几分大人的威严和严肃。
虽然脸上强硬,招娣好像看出颂皋对她没有恶意,所以也不害怕。
“不想要爹娘了。”
招娣脸上还是平静,好像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颂皋听后面色和缓了些:“这户人家和原先的爹娘不一样。他们因为灾情走了,你还有你自己的日子要过。孤身一人,总是很艰难的。”
第一次,颂皋在招娣的脸上看到了除了平静之外的情绪。
那是一种……纠结和犹豫。
他看见招娣眉头微蹙,望着他的眼神带着思考和打量,然后像是决定好了一般开口。
“爹娘不是灾情死的。他们想卖我,我偷偷在饭菜里放了老鼠药。”
说着,招娣将袖子撸起来,露出了伤痕交错的手臂。
颂皋一是不知道哪个更让他震惊。
他从小生在谷里长在谷里,不知虐待为何物。即便有捡回来的师门弟子,也不会有人将这些伤疤展露在他面前。
只有师傅师叔们一句“苦命”带过了。
颂皋为了寻药材游历四方,处处有刘叔照料看顾着,鲜少与当地的居民有太深入的接触。从来没人告诉他,原来普通人家自己生养的孩子竟然也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他不觉得招娣做错了。
既然身为爹娘的他们都不顾自己的死活,那何必要让自己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呢?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招娣看颂皋没有要拉着她交给其他当官的,心里放松下来。
她摇摇头。
“那你一个人活得下去吗?”
她有些茫然,然后又是摇头。
“那你可愿意跟我走?”
招娣知道眼前这个人救了自己的命,也不害怕自己杀过人,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路。
颂皋看着招娣点了点头,往前试探性地进了一步,忽然知道为什么他师傅师叔们这么爱捡小孩了。
他如今二十八,在谷里也算有点辈份在,也该轮到他培养自己的徒弟了。
“跟着我要吃不少苦的,我让你学什么你就得学什么。你可愿意?”
学?
招娣想村中不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让自家儿子去上书塾认字,她却一直在家里洗衣做饭劈柴,大字不识一个。曾经她也想跟其他小孩一样有书念。
招娣狠狠点了几下头,她当然愿意。
“可认识字?”
招娣心里有些紧张害怕颂皋因此放弃她,但是表情却一如既往:“不认识。”
“那等你识字了,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吧。招娣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说完,颂皋拉着招娣回去,跟孟延川打过招呼后,就将人就近安排在自己的营帐旁边,喊了刘叔来帮忙安置东西。
这一天,十四岁的招娣第一次有自己的房间和东西。
……
五日后,朝廷派遣的人手到了。
沈清等人身体也都好全了。
一切交接完成之后,次日便要启程回京。
当楚朝见到痊愈后的赵措后,最先便听出了他声音的变化。
赵措笑道:“我还以为只有丰竹注意到了,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发现。这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经楚朝这么一说,沈清才发现赵措的声音比原来更粗糙沙哑一些,像是风寒时闷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