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3年9月7日,切尔诺伯格,彼得海姆中学,19:08
“老师呢?都跑路了?”霜火对着孩子们问道。
“这里是女生宿舍!”冬将军气势汹汹地说道,她的身后站着几个孩子,更多的孩子都待在各自的房间中。
“我当然知道,这座学校都是女子中学……”
“那你还不赶紧离开?”
“我让你们出来先说说话,你们又不肯出来……”
“我们不想出来,也不想让你进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走廊的窗户上又没有铁栅栏。就算有铁栅栏我也能进来。”
“慢着……罗莎琳,我们是不是见过他?”凛冬回头向烈夏问道。
“你真笨……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霜火吐槽道。
“闭嘴,除了我,不准别人嫌索尼娅笨!”烈夏仗义执言。
“你也闭嘴吧,罗莎琳……”
霜火尝试亲切一点:
“你也叫索尼娅对吧?我以前也认识一个叫索尼娅的人……虽然后来她病逝了,但是我一直忘不了她对我的帮助。”
“你什么意思?想诅咒我?”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我和以前的索尼娅关系就不错。”
他回想起了最初来到整合运动营地中时,有一位索尼娅大妈,总是起得很早,帮着营地内干杂活。对于年事已高的矿石病患者而言,离别只是迟早的事情。
“我不要和你做朋友,你不像是好人……你很像通缉犯。”
“那你算是抓住我了,我的悬赏金有八千九百四十切尔文。”
“……你说的那些事情……不会是真的吧?”凛冬忽然有些后怕,“你真是个跨省作案的在逃杀人犯吗……”
“不要这样称呼我,我不是罪犯(criminal),我只是法外者(outlaw)。”
“有区别吗?”棕发的乌萨斯女孩眨巴着双眼。
“我们不是道德低劣的罪犯,我们只是正在执行法律不容的正义之事。”
“正义在哪?要不是你们,我们哪有这么多麻烦?”有个孩子大胆地说道。
“我们将会赶走残暴的驻军,赶走恼人的官僚,赶走吸血鬼一般的贵族。”
“那你们能不能把整合运动也赶走啊?”
“……艰难只是暂时的,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会把你们都送回家。但是我查阅了一下的信息,你们的家住得有些分散,很多地方还在交战区。所以,我们准备先把你们安置在别处,需要和你们共同商讨一下。”
孩子们立刻叫嚷起来:
“我们哪里也不去!这里是我们的宿舍!”
“……唉,非要待在这晦气地方。”霜火扶额,“这里离交战区很近,万一有个炮弹飞过来怎么办?你们赶紧把其他孩子一起叫出来,我们去礼堂那里商量一下。”
“你不像是好人……我们不会跟你走的!”凛冬依然十分警惕。
霜火尝试亲切一些:
“你们瞧,我没有带任何武器进来,我也没有让任何携带武器的人进入校园,我只想和能够代表学生的人对话,商讨出解决方案。
“如果你们能代表学校里剩下的学生,我就和你们谈,如果你们不能,那我就找能够说话算话的人——比如高年级的学生、学生干部,或者还在校园内的老师。
“如果你们不想和我谈,那就去把高年级的学生找过来,或者把老师叫过来,可以吗?”
还是凛冬主动站了出来:
“我说话当然能算话!宿舍里只剩一些值班阿姨了,要谈事情就和我谈!”
“……你不会是想趁机壮大你那个什么社团的影响力吧?你去各个年级找一些有影响力的学生干部,一起跟我来。”
“那是‘乌萨斯学生自治团’!我什么时候是那种呃……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反正我不是那种人。”
“听话,你去多找点学生,然后跟我来,我就不在你们的宿舍楼里乱逛了……你们如果不愿意和我商量,我会让部队直接按照我的想法安置你们。说实话,你们要珍惜能和我协商的机会。”
说完,霜火直接从走廊的窗户中翻走了。
不过说实话,霜火还是有些高估这所中学的学生了,她们对这座城市的理解基本上仅限于学校和家的周边,中学生是这个样子的。
他先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搞清楚这所学校的学制——乌萨斯的教育体系太混乱了,乡下完全是“私塾”(也许维克托勋爵对他的教育就是这种类型)和旧式贵族学校并行;城市中的学制稍微有迹可循一点。
至于彼得海姆中学……首先这是一所中学,但是乌萨斯的中学,是与别处不同的——因为乌萨斯的小学就与别处不同,顶多只上四年,中学从五年级开始。
大部分中学生都会从五年级读到九年级,如果决定上大学,那么就会继续读到十一年级。彼得海姆中学具有完全中学(即十一年制学校)的职能,所以校内的学生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
和学生们谈了半天,她们还是乐意留在学校里。那问题就变成学校谁来管,整合运动的部队不会直接干涉校园内部、只负责提供基本的物资供应。
他当然不会放心让索尼娅这种家伙管理学校,她不仅年龄小、还咋咋呼呼的,最后他挑了几个信得过的高年级学生和留下来的工作人员负责学校的自治工作。
“还有问题吗?”霜火已经被耽误不少时间了,他准备结束这场会议了。
“那个……我有问题。”一名高年级的女学生举手了。
“请讲。”
“帮整合运动干活能算社会实践的时长吗?我快毕业了,但是社会实践时长目前还不足够……”
“这种事情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自己去想办法。”
另一名学生提问了:
“你们如果占领了城市,我们还要上学吗?”
“……城市的秩序不会被干扰,尘埃落定之后,你们的任何权利都不会受到影响,包括受教育权。”
“好吧。”
“我准备离开了,你们有需求就和这里的干部说,有急事也可以联系我。”
1093年9月7日,切尔诺伯格,23号地块,21:09
处理完学校的问题之后,霜火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武备库所在的23号地块。
耗时将近一周的攻坚战总算胜利了,整合运动夺取了城南最大的防守据点。
攻坚过程中,霜火还有底气说出“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武备库”。但是伤亡情况被统计出来之后,他依然十分痛心,提前入城的大部分战士基本上都牺牲在这里了。
组织1号地块与5块暴动的战士们同样伤亡惨重,在市中心区部署他们、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吸引守军的大规模回防,但即便如此,进攻武备库的战斗依旧困难重重——城内的整合运动兵力实在是太有限了,即便第一批部队入城了,也扭转不了现状。
城市西北部的17号地块还在整合运动掌握之中,塔露拉将会从那边逐步派遣部队入城,但是战场宽度实在有限,如果没做好万全准备就贸然入城、那么进入城市之后,多出来的部队不仅不能及时提供战斗力、还会白白浪费补给。
霜火打开了一处被烧焦的库门。
“为了不破坏这里的武器装备,我们牺牲了不少弟兄,但愿这一切都值得……”
“战斗仍在继续,不要想东想西的。”霜火劝告身边的战士。
库门一开,映入眼帘的是堆满整个仓库的白色箱子。
“……这是弹药,还是什么装备?”
“无人机库。”霜火进行了回答,“把术师们叫过来。”
术师小队迅速到位了。
“你们来研究研究,这是什么类型的无人机?”
“……看样子没有配套的终端,是依赖术师操控的无人机。驻守这里的守军显然没有足够的术师,所以我们进攻的时候,他们没有大量使用这些装备……事实上,我们也没有足够的术师能够操控这些无人机。”
霜火抛出了疑问:
“用法术操控这些无人机门槛很高吗?”
“不高,有点类似于使用施术单元。但是一名术师基本上只能精准操控几架,让术师来操控这些单位,感觉有些奢侈……”
“我懂,那样会少一名术师的战斗力……限制操控数量的是什么因素?是精力吗,是不是很费脑?”
“……也不是,就是能力的问题,更强大的术师能操控更多目标。毕竟是用法术操控这些无人机,没有那么复杂,想让它们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
“是这样吗……”
霜火向远处的一个箱子施法,很快,箱体上面的盖子缓缓开启,一架旋翼无人机升起。
“确实不难。”
“这些无人机质量好,也许我们也能更轻易地操控更多数量。”
霜火忽然想玩点大的,只是一个念头,地上的所有箱子次第开启,旋翼的噪音压倒了一切声音。
集群的无人机在他的操控下纷纷飞起,在库房中盘旋与游弋,然后又井然有序地返回收纳箱中。
“不愧是指挥官。”
“好好利用这些装备,我们再去别处看看。”
后续赶来的部队很快搬空了仓库,遗憾的是,这座城内的武备库中重武器并不多,大部分武器都只是防暴用具。当然,如果这座武备库内的武器以重型武器为主的话,驻军在失守之前一定会想办法炸毁仓库的。
没必要计较这些得失了,霜火赶紧进行了下一轮部署:
“把消息传播出去,城内的存放武器装备的仓库已经被整合运动完全夺取。其次,想办法在23号地块中开辟登陆点,让游击队入城。
“还有,我们的部队开始逼近前十号地块,也就是市区了,一定要和各级官兵强调纪律问题,进入市区之后,军纪相关的问题一律从严处理。
“另外,有没有多余的车辆,给我配备一辆……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一辆座驾。好的,现在就可以开来吗?那最好,我现在就用得着。”
发号施令完毕之后,已经接近深夜了,霜火坐上了车,总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频繁的赶路,又让莱万汀造成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了;这也让霜火意识到,他必须需要一个代步工具了,他在赶路过程中、也会高强度地释放法术,这会影响他的精力。
精力很宝贵,体力也很宝贵,生命也很宝贵。
隐隐作痛的伤口让他十分难受,原本他还想在车上睡一会的,看来是睡不着了。
他脱掉了右手的手套,在金镯的衬托之下,他的右手更显干瘪与黢黑。
有的时候,霜火会拿针戳一戳这只手,刺激一下麻木的感觉——他的右手已经麻木许久了,以至于他担心自己会逐步适应这种麻木、甚至会逐渐失去右手的知觉。
也有的时候,他会和史尔特尔同病相怜,他总感觉德拉科的诅咒依然在噬烧他的骨髓,但很可惜,冷饮没办法让霜火更好受。反而是酒精或者止痛药能让他感受好一点,可是他这副身躯也不过二十来岁,难不成真的要和老兵一样过日子了?
以前他压力大的时候,还会找塔露拉寻求安慰,如今他能靠谁呢?
“指挥官,地方到了,早点休息吧。”
司机提醒了昏昏沉沉的霜火,他下了车之后,慢慢地前往自己的临时住所——厂房内的休息室。无论如何,扎营的条件都比不上现成的屋舍,被占据的厂房和员工宿舍就是他们的军营。
“喂,小伙子,能给我这个保家卫国的英雄一点钱吗?”工厂附近的角落中,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叫唤道。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步履有些蹒跚的霜火回头问道。
“老子睡这里的屋子好久了,前几天来了一帮人,把我赶出来了……”
看来是个老流浪汉了,老人继续喋喋不休:
“我明明替帝国流过血,卖过命,结果连个给我养老的人都没有,唉,这世道啊……”
“您没有家人吗?我记得乌萨斯士兵在婚姻上是享有一定福利的……”霜火不介意和形形色色的人多聊几句,这是他认识这片大地的手段之一。
“是啊,有个军嫂。但是她说,我再吃下去、再喝下去,家里的钱就要被我败光了……我被赶出了家门、勋章也被那个婆娘抢去换钱了。说实话,我一只手没了、另一只手有毛病,也打不过那个婆娘……”
说着,老人举起了胳膊,一只手上有严重烧伤的痕迹,另一只手……像是被斩断了。
“您真可怜,战争留给了我们很多伤痛。”疲惫不堪的霜火此时有些同情眼前的老人。
“年轻人,能可怜可怜我吗?给点硬币,或者干脆给我一口酒也行啊……你有那种药吗,给我一点也行。”
“什么药?”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是政府给我发的,就像打针一样、注射进去就行了……那种感觉我这辈子不会忘了。可惜啊,前几次打药,政府还发钱,后来说什么停止了。”
“是政府的药品实验项目吗?”
“哦,对对。后来那些药只能托人买,很贵,但是用了之后、身上就再也不会疼了……那婆娘永远不知道,不打药的时候,我有多难受!”
看来这是一个不慎沦为药物滥用者的老兵,妻子在意识他的堕落之后果断离开了他。
一个既可怜又可恨的老人。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但是我身上有些零钱,应该能帮到您。”霜火翻起了自己的口袋。
几张纸条、几枚硬币,还有塔露拉留给他的护身符被一齐翻出来了。
“这里有四块钱,应该够您花上一阵子了……”
但是老人看到了他的护身符之后,忽然发了疯。
“我的勋章!我的勋章!你抢了我的勋章!”
“老先生,冷静一下……”霜火赶紧把护身符放回口袋里。
“我的荣誉!我的过去!我的生活!全被你夺走了!还给我啊啊啊!”
发疯的老人刚扑出去,就跌倒了,紧接着,他的身底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浮士德,没必要这么做。”霜火看着老兵的尸体说道。
“对不起,我以为老师遭到了袭击。”
“……算了,战争给他带来的伤痛或许远超想象,他也算解脱了吧。你找个地方,把他埋葬了。”霜火的语气并不严厉。
“是,老师。”
夜幕中的浮士德若有所思地拖着尸体离去了。
“那个老兵……他的生活又是如何一步步崩塌的呢?”
你永远不知道,战争带来的创伤有多少种面目。
霜火捂着旧伤,一步一步地走回了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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