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政殿外,一众朝臣肃然而立,鸦雀无声。
殿前阶下,两把紫檀木椅并排而置,宁国公萧琼河与庄国公庄卫城分坐其上。
二人神态自若,悠然品茗,宛如身处自家府邸。
“吱呀——”
宸政殿朱漆大门缓缓开启,福公公踱步而出,才看到这一幕似的嗓音尖细的轻唤道。
“哎呦喂,两位国公爷的茶都凉透咯。这秋寒露重的,还不快给换上热茶!”
福公公指挥着身旁小太监忙碌,却对阶下站着的百官视若无睹。
百官心中暗自腹诽:这老阉竖,只知巴结国公,我等在此站了这许久,竟无人理会!
但他们面上皆不敢有丝毫怨怼之色。
久等之下,平日养尊处优者,早已腰膝酸软,便是身强力壮者,亦觉疲惫不堪。
今日百官奉旨前往城门,迎接忠勇侯与西南虎翼军凯旋。
之后早早便入宫候旨,欲探朝堂风向是否有变。
岂料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只听得殿内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其间夹杂着几声喝骂。
“你竟使阴招!”
“战阵之上,管他阴招阳招,管用便成!”
骆青松自回京都后,便被圣上召入宫中,入宸政殿后未再踏出半步,唯有这阵阵打斗之声传出。
这宸政殿内的动静,换作殿外之人谁敢如此放肆?
文武百官虽忧心忡忡、满心好奇,却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再看这两位国公,宁国公乃是太后兄长、皇后之父,庄国公则是当今圣上太保、忠勇侯的老丈人。
二人平日里便势同水火,此刻向谁打听,都恐惹祸上身。
正当众人踌躇是否先行前往福宁殿时,忽闻一声轻呼。
“荣国公来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去,只见荣国公与其子王效富面带微笑,款步而来。
荣国公平素最是和善待人,众人见状,心中顿觉有了主心骨,纷纷让出一条道路。
待二人行至阶前,福公公早已命人搬来一把椅子。
“荣国公,您且坐着歇息,可莫要累坏了身子。”
福公公满脸堆笑,殷勤招呼。
荣国公瞧了一眼座椅位置,在庄国公的另一侧。
他不疾不徐,以手指轻点福公公笑道。
“福公公,你这心思倒是转得极快。”
“呦,荣国公,您这话杂家可听不明白。小安子,快给荣国公上茶,莫要怠慢了。”
福公公说着也不等荣国公再开口,便转身离去。
荣国公也不恼怒,瞥了一眼一旁目不斜视的庄国公,只觉无趣。
遂越过他,朝着宁国公打趣道。
“萧老哥哥,今日来得这般早,可是又要劝陛下多去皇后娘娘宫中坐坐?”
往日里,宁国公若听闻此言,必会勃然大怒。
但今日他却只是嘴角一歪,冷笑一声。
“荣国公来得如此晚,莫不是先去漪兰殿看你那急不可耐光腚的外孙了?”
今日六皇子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宁国公早已得知消息。
此番回怼,竟让向来和善的荣国公也面露恼怒之色。
荣国公一甩衣袖,不再理会,只没好气地问道。
“哼,福公公,陛下可有旨意召见我等?”
福公公对几位国公之间的唇枪舌剑早已习以为常,依旧笑脸相迎。
“陛下正与忠勇侯商议要事,怕是无暇召见诸位。各位大人可自行前往福宁殿等候。”
“好,那我等便自便了。”
荣国公虽如此说道,但众臣却无一人离去,依旧或坐或站,静候旨意。
他们心中都在暗自思量:这要事莫不是武将回来,朝中布局又有变化?还是又要推行新政?
此刻,宸政殿内打斗之声渐息。
景帝与骆青松汗流浃背,放下手中长剑,于茶台旁落座。
骆青松没好气地斟了两盏茶,将一盏推至皇上面前。
景帝竟也不恼,笑嘻嘻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嗯,茶是好茶,若再有儿媳敬上一盏,那便再好不过了。”
“你——”
骆青松闻言,顿时怒目圆睁。
但对方毕竟是一国之君,他终究还是强忍了下来。
“行了,这都陪你练了一个多时辰了,怎地还不消气?”景帝笑道。
今日骆青松入宫,先以君臣之礼参拜景帝。
之后便听景帝提及儿女婚事。
即便他已应允瑾王,仍被景帝所言的婚期惊得不轻。
眼见骆青松气愤难平,景帝便以幼时之法相劝,与他比试剑法。
如此一个多时辰,殿外百官胆战心惊,殿内骆青松却仍未消气。
“你们父子二人合谋,一个跑去西南诱拐我闺女,一个在宫中设下圈套等我。当真是上阵父子兵啊!”
骆青松气呼呼地说着,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你看,你这可就冤枉朕了。朕是听闻你都收了景儿的聘书,这才成人之美,欲将这喜事早日办成。”
景帝此刻一副赖皮模样,全无九五之尊的威严。
“呵,早日办成?你们从我桑儿出生便虎视眈眈,如今更是得寸进尺,真是……”
骆青松被气得语无伦次,正欲纠正,却被景帝打断。
“青松,今日咱们不谈君臣,只论兄弟情。你也体谅体谅我这老父亲的心吧。”
“……”
这是耍赖不成,又要打感情牌了?
自己好歹是百战百胜的西南虎翼军大将军,岂能轻易中招?
骆青松抬头刚要回击,却见景帝一脸悲戚,他终究是心软了。
“你也知道,若不是将你闺女还活着的消息告知那臭小子,他怕是早已命丧北狄战场了。”
“哼,若非看在他一片痴心,我岂能将闺女许配于他?”
在这方面,骆青松还是颇为自豪的。
他的闺女,自当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瑾王那小子虽比他稍逊一筹,却也是万里挑一。
岂料这话竟莫名触动了景帝的心弦,他一拍骆青松的胳膊,附和道。
“对呀,所以这事必须趁早。你又不是不知,这朝内朝外,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你闺女呢。便是此刻,你以为门外那些墙头草等了两个时辰,所为何事?”
“我老丈人可不是墙头草。”骆青松连忙纠正道。
“是,庄国公那是为你坐镇呢。那其他人呢?”
“那……那与桑儿的婚事,也并无多大干系。”
骆青松此言,底气略显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