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钉刺入心脏的刹那,沈予安没有感到疼痛,只有刺骨的寒意从伤口蔓延。钉身自动弯曲成灯钩形状,钩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青铜色的黏液——这些黏液在空中凝聚成灯盏,将他的心脏搏动声转化为青色火焰。
戏楼密室开始崩塌,冯三爷的狂笑与陶土娃娃的哭声混在一起。沈予安跪在地上,七世记忆如暴风雪般在脑海中翻涌。最古老的记忆碎片中,雾隐河面浮出巨大阴影,那不是河神,而是某种更古老的、青铜材质的......
\"钟。\"沈予安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河底沉着的是一口钟!\"
《凶宅志异》的残页在空中燃烧,灰烬组成箭头指向东北方——雾隐河最深的\"老龙潭\"位置。沈予安挣扎着站起来,每走一步就有更多记忆归位:第二代守契人将长子沉入河眼的场景...第五代在河岸修建伪庙掩盖真相...而最清晰的,是祖母临终前用银针在他脊椎刻下的符咒——那根本不是防护,而是延迟记忆觉醒的枷锁!
冯三爷的残躯突然从瓦砾中扑出,契约文书组成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但胸口嵌着的青铜匣子依然完好。匣缝中射出七道青光,在空中组成残缺的契约条款:
**\"守契人职责\"**
**\"一、维持契约运转\"**
**\"二、每甲子献祭至亲\"**
**\"三、七世期满后...\"**
最后一行被血迹模糊,但沈予安已经通过记忆补全:**\"以身饲钟\"**。
\"你祖母以为调包婴儿就能打破轮回?\"冯三爷的声带撕裂,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噪音,\"她只是把你变成最完美的祭品——同时流着沈林两家血脉!\"
沈予安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皮肤下的血管已经半金属化,呈现出青铜光泽。怀中的六盏青铜灯突然同时飞出,环绕着他旋转,灯光在墙上投射出七个嫁衣女子的剪影——历代守契人妻子的魂魄正在为他争取最后的时间。
\"没用的...\"冯三爷的身体突然裂开,爬出个畸形婴灵——正是被沈碧梧埋在西街地窖的胎儿,\"河钟已经醒了...\"
婴灵张开嘴,发出真实的钟鸣。声波所到之处,六盏灯剧烈摇晃,火焰明灭不定。沈予安趁机冲向出口,胸口的铁轨钉灯钩撕开皮肉,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青铜色血渍。
戏楼外暴雨倾盆,雨滴在半空凝结成冰针,每一根都刻着微型契约文字。沈予安右眼的青铜瞳孔自动调节焦距,视线穿透雨幕,看到雾隐河方向升起一道青光——河钟要出世了!
***
老龙潭边的柳树全部倒伏,呈放射状指向潭心。水面不是正常的黑绿色,而是一种诡异的青铜光泽,像是液态金属。沈予安刚到岸边,怀中的六盏灯就自动飞出,在水面排列成北斗七星缺一角的形状。
\"最后一步。\"沈予安低头看着自己半金属化的胸口,\"点亮第七盏。\"
《凶宅志异》的最后一页粘在他手心上,上面是祖母颤抖的笔迹:
**\"予安,记住——\"**
**\"契约真正的漏洞不是七星阵\"**
**\"而是河钟需要'自愿'的祭品\"**
**\"你祖母周淑华绝笔\"**
水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潭面浮现出巨大的漩涡。旋涡中心缓缓升起个青铜钟顶,钟体上刻满眼睛图案,每只眼睛的瞳孔都是不同的契约条款。而最骇人的是钟摆——那不是金属,而是由祖母扭曲的魂魄构成!
\"时辰到!\"冯三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的身体已经完全崩解,只剩那颗嵌着青灰色左眼的头颅悬浮在空中,\"七灯归位!\"
六盏灯自动飞向河钟,嵌入对应的凹槽。沈予安感到胸口剧痛,铁轨钉灯钩被无形之力拉扯,要将他心脏扯出填入最后一个空缺。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银剪刀刺入钟形印记,刃口迸发的血光暂时阻挡了吸力。
河钟完全浮出水面,体积堪比三层楼高。钟身上的眼睛图案全部睁开,瞳孔里映出沈予安七世的不同死状:溺毙、活埋、剜心...而最后一格空白处,正逐渐浮现他现在的面容!
\"你以为祖母真在反抗契约?\"冯三爷的头颅狂笑,\"她只是确保祭品完美——你体内有七世守契人记忆,有沈林两家血脉,还有...\"
沈碧梧的声音突然从沈予安右袖传出:\"...还有我的眼睛。\"
水袖衣的左袖自动延长,如活物般缠住冯三爷的头颅。沈碧梧的灵体从袖中浮现,青灰色的左眼流出黑泪:\"冯三,我的好儿子...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大?\"
头颅突然僵住,青灰色眼珠剧烈颤动:\"不...不可能...母亲你明明被...\"
\"被契约吞噬?\"沈碧梧的灵体开始燃烧,\"我只是把一部分藏在戏服里...等这一刻。\"
她转头看向沈予安,没有五官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轮廓:\"夫君...这次换我救你。\"
燃烧的灵体扑向河钟,青灰色左眼脱离眼眶,嵌入钟身最后一个眼睛图案。整个河钟突然震颤,钟摆位置的祖母魂魄得到短暂自由,嘶吼着传达最后的信息:
\"敲钟人!找敲钟人!\"
冯三爷的头颅趁机挣脱水袖,尖叫着撞向沈予安:\"来不及了!第七灯必须点亮!\"
沈予安胸口的铁轨钉被硬生生拔出,带出一团青铜色的心脏轮廓。就在这团能量即将飞向河钟的瞬间,岸边的柳树后走出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纸扎童男!它残缺的身体挂满契约文书,用最后的力气扑向那团心脏能量:\"老太太...我来了...\"
文书燃烧形成的绿火暂时包裹住心脏能量。沈予安跪倒在地,看到自己真正的、鲜红的心脏仍在胸腔跳动——铁轨钉抽出的只是契约强加的\"伪心\"!
河钟突然倾斜,钟口对准岸边。钟内传出震耳欲聋的吸力,冯三爷的头颅首当其冲被吞入。沈予安死死抓住岸边树根,看到钟内景象:
无数契约文书如雪花飞舞...
七具青铜棺材排列成阵...
而正中央悬着个熟悉的青铜匣子——初代守契人从河里打捞的那个!
\"原来如此...\"沈予安恍然大悟,\"河钟不是契约本身...它只是执行者!\"
祖母的魂魄突然从钟摆挣脱,燃烧着扑向沈予安。在灰飞烟灭前的最后一刻,她将某样东西塞进他手里——是半枚翡翠镯子,内侧刻着行新浮现的小字:
**\"敲钟人即第一个反抗者\"**
**\"寻其骨,可破局\"**
河中的吸力突然停止,水面恢复平静。六盏灯相继熄灭,只有第七盏还在燃烧——纸扎童男用自己残存的魂魄为灯油,暂时维持着伪心的形态。
沈予安爬向岸边,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完全青铜化。而更可怕的是,随着七世记忆全部觉醒,他正在逐渐\"想起\"更多事情——
比如初代守契人沈重山根本不是自愿签约...
比如河钟底部其实缺了一角...
比如真正的\"敲钟人\"遗骨就藏在...
《凶宅志异》的灰烬突然聚拢,组成最后一条线索:
**\"七凶地连成的不是北斗\"**
**\"是断掉的钟锤形状\"**
**\"承阴斋古井即锤头\"**
沈予安望向家的方向,突然明白了一切。他拖着半金属化的身体走向归途,身后雾隐河底传来沉闷的钟声,仿佛某种古老的计术——
距离下一个戊寅年六月初六,还剩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