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夜幕被产房内的凄厉惨叫撕开一道口子,油灯在风中摇曳,将稳婆李嬷嬷扭曲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她颤抖的双手死死攥着个诡异的婴孩——那孩子后背紧紧黏着巴掌大的铜镜,镜面与粉嫩的皮肉浑然一体,仿佛自娘胎里便生长成这般模样。当李嬷嬷鼓起勇气试图将铜镜剥离时,婴儿骤然睁开一双翡翠色瞳孔,宛如深潭中泛起的幽光。镜中瞬间窜出银白色根须,如毒蛇出洞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在场每个人的眉心。
李嬷嬷喉咙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舌尖竟化作串动的算盘珠,每一颗珠子都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牙齿间缠绕着暗金色的契约符文,随着呼吸微微闪烁。而产床上的妇人,胸口轰然裂开,一株缠绕着铜镜的藤蔓破土而出。藤蔓上绽放的花朵中,每朵花蕊都映照着她祖辈累积的巨额债务残影,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秘密,此刻在镜花中一一浮现。
倒挂在房梁上的红衣女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四五岁的稚嫩面容却透着不属于孩童的阴鸷。她腰间翡翠锁链垂落,末端拴着半块净月镜碎片,碎片边缘泛着幽幽冷光。女童腹部凹陷处嵌着的微型铜镜里,无数纸骑兵正踏着整齐的鼓点列队,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指令。“第四个契约苗床完成。”女童伸出残缺的右手,轻轻抚过产妇胸口的铜镜花。刹那间,镜面泛起涟漪,映出归墟深处的景象——赵昭半人半藤的身躯正在崩溃,左眼被《赎罪医典》藤蔓无情吞噬,藤蔓上的纹路仿佛书页上的文字;右半身爬满铜锈,随着呼吸缓慢蔓延;心口处原本圣洁的莲花烙印已蜕变成铜镜,镜中九百个“赵昭”同时分娩出散发幽光的契约苗,诡异而又震撼。
这场诡异的分娩如同瘟疫般,以青州城为中心,迅速席卷九州大地。幽州盐商小妾的产房里,她诞下铁算盘状胎盘,算盘珠仍在机械地拨动利息,发出“噼啪”声响,仿佛永不停歇的债务清算;杭州绣娘的婴儿皮肤浮现着自动演算的利息公式,每一道纹路都在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泸州医馆更成了人间炼狱,待产妇人集体玻璃化,腹部凸起的镜面映出扭曲的契约文字,她们的眼神空洞,宛如被抽走灵魂的躯壳。而在归墟核心,赵昭被翡翠锁链死死缠住,锁链深深嵌入她的皮肉。喉咙里生长的契约藤蔓每片叶子都刻着反写的医典条款,银白色的利息算法正顺着锁链渗入她的经脉,她的身体逐渐被契约之力侵蚀。
归墟“天空”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如血泪般缓缓流淌,最终凝聚成九百个手持骨笔的沈予安。他们左眼镶嵌的铜镜里,轮番播放着赵昭九千九百次转世被契约折磨的惨状。每一次转世,都伴随着痛苦与挣扎,每一幕画面都令人心碎。此时,红衣女童的真实身份也在此刻揭晓——她是难产而死妇人怨念与契约法则融合的意识体。就在这时,她腰间的净月镜碎片突然映出被囚禁在《赎罪医典》深处的沈予安本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坚持。
当翡翠锁链狠狠勒向赵昭咽喉的瞬间,奇迹发生了。锁链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银光,一段被篡改的记忆在赵昭脑海中浮现:沈予安历经无数轮回,竟是为收集被契约污染的生育之力,试图将《赎罪医典》从契约之棺变为净化容器。赵昭瞬间顿悟,她的契约长河右半身燃起银焰,火焰顺着锁链如奔腾的洪流,烧向所有典外之骸。那些孕育着铜镜的骸骨发出凄厉惨叫,声音在归墟中回荡。与此同时,九州各地契约苗床同时自燃,铜镜花爆裂成灰,新生婴儿身上的契约纹路褪去,化作莲花状疤痕,象征着新生与希望。
归墟在银焰中轰然坍塌,尘埃落定后,水晶棺里的沈予安缓缓睁开双眼。他的镜面皮肤龟裂剥落,露出新生的血肉;体内运转的利息算法消散,真实的心脏重新有力地跳动起来。古井台边,带着晨露的石刻“血藤化灰,自由花开”在晨光中闪耀,见证着这场跨越千年的契约之战终告落幕,也预示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