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契孽缘
沈予安推开客栈木门,腐臭气息裹挟着腥甜的铁锈味扑面而来。青砖地面渗出暗红色液体,如活蛇般蜿蜒成七个歪斜的\"死\"字,表面泛起细密血泡。空无一人的柜台上,人皮灯笼微微颤动,灯罩上密密麻麻的借贷契约条文里,暗红血痂还未干透。他的指尖刚触到灯笼骨架,火焰骤然窜起,烧焦的皮肉味中飞出七只血蛾,翅膀脉络清晰映出他当年按在借据上的血色指印。
二楼厢房的雕花窗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窗纸上梳头女子的剪影每根发丝都垂着微缩婴儿头颅。那些空洞眼眶里闪烁着幽蓝磷火,尖细的童声齐声背诵着复杂的利息算法,在寂静楼道里回荡出诡异的共鸣。踹开房门的瞬间,铜镜蒙着的水雾化作血珠滚落,镜面浮现黑水河底的惨状:肿胀的尸体如腐烂水草般随波摇晃,惨白皮肤下青紫色血管凸起,每具尸体的脐带都化作猩红锁链,另一端深深扎入他投射在镜中的影子。镜中\"沈予安\"缓缓转身,后脑勺绣娘的脸突然裂开,七条长着人牙的小鱼从伤口钻出,鱼尾拍打镜面溅起带着铁锈味的水花。
床榻下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越来越急,掀开被褥,血红\"正\"字密密麻麻布满床板。最新一笔如活蛇扭动,化作红绳缠住脚踝。绳结处迅速鼓起西瓜大的肉瘤,数十张扭曲的小脸在肉皮下若隐若现,交替哭喊着\"爹疼\"。随着\"啵\"的爆裂声,腥臭羊水喷溅而出,蜷缩其中的连体婴有着他的面容与绣娘的嘴唇,未睁开的眼皮下渗出蓝绿色血泪。
子时更鼓惊破死寂,房梁传来\"咯吱咯吱\"的啃噬声。七只灰尾系着红绳的老鼠倒挂在主梁间,锋利的牙齿咬断木屑,落地瞬间化作带血的乳牙。当主梁不堪重负断裂时,整间屋子剧烈倾斜,剥落的墙皮下露出层层叠叠的森森白骨,每根骨头上都用金漆写着令人窒息的利息算式。老鼠炸开的皮毛里伸出青紫色婴儿手臂,指甲缝还嵌着他当年写给绣娘的绝情信残页。
窗外飘来黑水河畔的童谣,沈予安踉跄着推开窗户。河滩上七个穿红肚兜的孩童围着蠕动的肉茧起舞,他们转头时,鱼鳃翕动间淌出蓝绿色眼泪:\"利滚利,债生债,子子孙孙还不完...\"话音未落,肉茧突然爆裂,数十条黏滑触须破土而出,最粗壮的那根张开布满倒刺的巨口,将最近的孩童瞬间拖入地下。血泡破裂的刹那,蓝翼蛾子直扑面门,翅膀上的卖身契纹路清晰,落款处带蹼的血手印还在渗血。
蛾子撞上眉心的瞬间,腥臭黑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房间。七个嫁衣新娘在浑浊水中飘来,盖头下是不断涌动的鱼卵,裙摆下无数婴儿手臂攥着生锈铜钱——正是他借贷那年的年号。最前方的新娘掀开盖头,鱼卵如鞭炮炸开,成群水虱在空中拼凑出不断延展的借贷契约,猩红字迹疯狂生长。沈予安惊恐地发现手指正在融化,半透明的鱼鳍取代了人类指节,而河底传来沉闷的\"咚咚\"声,红漆棺材缓缓升起,棺缝渗出的蓝绿色黏液在水中凝成古老符文。
棺材炸裂的瞬间,万千细小鱼群组成怀孕的绣娘,腹部突然裂开,七个长着他眼睛、绣娘嘴巴的连体怪婴钻出,尖锐的哭喊声震出无数气泡,每个气泡里都循环播放着他当年见死不救的画面。胸口鳞片伤疤灼痛难忍,他用匕首挑开新长的蓝绿色鱼鳞,一束缠着带血银戒指的黑发喷涌而出。黑发如活蛇缠住房梁,墙壁渗血凝成算盘,怪婴们用畸形小手拨动血珠,每响一声他的皮肤就剥落一片,新生鳞片泛着不祥幽光。
老渔夫的呼喊劈开幻象,沈予安惊觉自己正掐着新娘浮尸的脖子。尸体腹部那道船锚划出的狰狞伤口还在渗血,河底伸出带鱼眼的惨白手臂,掌心\"债\"字随波扭曲。十二顶猩红人皮花轿从水中升起,最前方轿中的绣娘红盖头滴落蓝绿色液体,腐蚀出\"连本带利\"四字。当她掀开盖头,沈予安瞳孔骤缩——那是母亲的脸,却布满鱼卵,每颗卵中都蜷缩着畸形胎儿,裂到耳后的嘴里吐出绣娘的声音:\"这些...都是你的骨肉...\"
屋梁断裂成水蛭疯狂吸附,沈予安扯下鳞片,伤口喷出的透明小虾在空中排列成全新债契,数字如活物般扭动重组。黑水河心升起白骨岛,七丈石碑嵌满婴儿牙齿,刻着他的生辰八字。碑底漩涡托起水晶棺,棺中交颈而卧的雕像突然睁眼,持沾血算盘的手与银鱼组成的巨剪同时刺来。千钧一发之际,鳞片化作钥匙插入棺锁,黑水河瞬间沸腾,无数手臂举着他丢弃的旧物破水而出。
鱼妇如山岳般的尸骸浮出水面,腐烂的胸腹间镶嵌着十二顶花轿,骨盆处垂落的卵巢里,无数微型沈予安正在相互撕咬,被咬下的血肉立即化作新的债契条文。\"血债要用骨肉来偿!\"鱼妇张开布满倒刺的巨口,吐出的字化作透明小鱼扑向他,咬出的伤口不流血,反而长出带胎儿的鱼卵。老渔夫跪地痛哭,眼泪化作珍珠炸裂,浮现出尘封的真相——是他将怀孕的绣娘推入河中!
沈予安怒吼着扯开衣袍,\"债\"字纹身化作红绳刺入鱼妇腹中胎儿。随着红绳扯动,胎儿脐带暴长缠住鱼妇内脏,最年长的胎儿甚至爬出子宫,咬断她的脊椎,蓝绿色血液在河面形成巨大的往生咒。黎明时分,半鱼半人的怪物用蹼爪在沙地写下\"父债子偿\",左眼映着他的惊恐,右眼含着绣娘的哀怨。当怪物跃入河中,沈予安看着指间新生的蹼膜,知道这场被血债纠缠的噩梦,永远不会真正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