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花盆开始出现裂缝。
一条，两条……
陶盆碎裂的声音响起……
月怜的灵魂飘了起来，她看得到自己。
她比谁都明白那是可怖的样子……
停下啊！
她喊着，叫着，她不想变成这样……
要是他看见了，该怎么办？
快停下快停下快停下……
然而她的声音，连同着她的身体都渐渐远离了她的灵魂。
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她又觉得这只是一场梦了。
也许再醒来，她会回到妖界，那个破烂的界碑旁边……
也许会在那个闲人才去的花园子里，身边只有一朵不耐烦又傲娇的水仙花……
林喵猛然从梦中惊醒。
从梦中醒来的并不是花妖月怜，而是一个来自异世的游魂。
所以月怜的心上人与她并不是两情相悦，而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吗……
那个女人又是谁？
也许是他的妻……
想到这里，一种密密麻麻的钝痛从心底弥漫开来，像是有一个月怜的灵魂快要从她的身体中破茧而出……
如果一直没有摸清楚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或许她就会被永远留在这里，成为那个爱而不得的月怜。
这太可怕了。
林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站起身子，走到对窗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美丽的面庞，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对原本的长相记忆模糊了。
梦里……她也见到两张脸，唯二的两张脸。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一个月怜的心上人，一个月怜的情敌。
他的脸……
林喵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是很熟悉的感觉。
她努力回想，却并未在记忆中搜寻到与之相关的面庞。
她抬头看向窗外，太阳正努力东升，日光甫一撒到运河上，照出波光粼粼的鱼鳞纹来。
河边的商贩也陆陆续续开始了动静，耳边充斥着叫卖声、歌声、孩子的哭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又欣欣向荣。
她的指甲使劲掐进手心。
很快尖锐的疼痛使她的表情有些轻微的扭曲。
林喵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这么坚定地告诉自己过：
“不要忘了你是谁。”
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知道今天晚上，月怜会不会再给她一个梦呢。
原本慌乱的心情突然得到了平复。
来吧，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
门“吱呀”一声从她的身后打开。
“没想到你醒的挺早。”来人开口就是略带讽刺的语气。
不是阿卉。
林喵笑了，一转头，果然是知乐。
是那朵嘴毒又傲娇的小水仙呢。
她知道，她不坏。
甚至可以说，是一朵心很好的水仙花。
知乐看着她笑吟吟的一张脸，不自在起来。
把头傲气地一抬，却连鼻孔也不肯对着她，小眼神一撇又很快转回去。
手从有些长的袖子里像胆小的老鼠似的伸出来，很快又缩回去。
一个有些烤糊了的饼子掉到了林喵怀里。
她好险才接住，差点掉到地上。
而始作俑者呢，还是一副鼻孔朝西天的模样。
“他们都不在，阿卉昨天照顾你，今天她不肯了，换我轮班。”
林喵不在意她这一副“要不是因为轮班，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照顾你”的样子。
“哦，那他们去哪里了呢？”
“樱奶奶不让告诉你他们去找买药的算账了。”
林喵：“……”
一时有些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故意告诉她的。
“带着老沙去找的？”
知乐满眼的清澈眼神，点头道：“对。他们不让跟你说。”
林喵干笑两声，“呵呵呵，你真听她们的话啊，不让你说你就不说。”
知乐大义凛然地点头，“当然，樱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沙呢？”
“在房子里，关着。”
“哪间房？”
知乐摇头，“不告诉你。”
好家伙，到这儿不说了。
“也是她们不让你和我说？”
知乐皱起秀气的眉毛道：“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你要知道一个小孩在哪里做什么？”她的火气有些上来了。
林喵沉默了一会，来口道：“我怕你不给它吃饭，把它饿死在我这儿……”
知乐闻言抿紧了嘴，她确实忘了这茬。
眼神忍不住飘到林喵怀里的那个糊饼上。
她不会做饭，给小孩子吃这个好像是不太道德。
而且，鳄鱼好像不吃素……
“那你给它做饭，我不管！”知乐恶狠狠地开口。
林喵顺毛道：“好，我做就我做。”
知乐此人，虽然刀子嘴不是一般的锋利，但论照顾人也是不一般的负责。
她每到一处地方，每挨到一样东西，都能听见她在旁边念经似的念叨。
他们不让你碰这个，他们不让你碰那个……
不许爬高上低，不许走动太多……
这不许，那不许的。
林喵切牛肉的时候，知乐虽然很表情很嫌恶，但还是凑过来，要求她放下屠刀……
理由是花草要少沾血腥，毕竟她们不食腐。
“别念了，师傅！”林喵用力将菜刀剁在了砧板上，刀身都连着颤了颤发出嗡鸣的声音。
“你又不会做饭，我来做，你就不要在旁边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知乐罕见地没还嘴，嘴唇动了动，道：“我的意思是，你说怎么做，我来。”
说着把她从砧板前挤开，白净的手拿起菜刀来。
看得出她很努力地压下对生肉的不适感。
其实水仙的法相是很好的……
一看到知乐，林喵总能想到敦煌石窟里的飞仙。
眼前这一幕，确实是有些违和。
仙人拿着屠刀，正在给鳄鱼做饭……
林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却又在知乐想杀人一般的眼神里，默默咬唇忍住。
“牛肉切大块，放锅里煮，再把上面的血沫舀出来……”
转移话题是明智之举。
林喵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知乐听她的话乖乖煮牛肉，只是手上和嘴上都能看得出来怨气。
“吃吃吃，白瞎了这么好的肉……”
一个不吃肉的水仙，可惜什么好肉……
“好了，熟了。”知乐把肉盛出来，看着冒着热气的饭盆露出满意的神色。
随即，她端起饭盆就要往外走。
“哎！你还没调味呢！”林喵赶紧出声妄想拦住她。
“煮熟了能吃就行了……”知乐用了法术，生怕她追上来似的，一个闪身就走远了。
林喵懊恼地使劲跺了跺脚，快步跑过去跟到她身边。
“连盐都不放，简直虐待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