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时刻结束在半夜三更。
虞汀和江缓喝得酩酊大醉,不喝酒的简禹深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个在路上撒泼的疯子。
这两人酒量差得极致,偏偏又爱喝,每次出来小聚,这两个酒鬼哭天喊地,变着花样的发疯。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喝酒的原因。
一是为了保持形象,不变成疯子,二是为了总得有个滴酒不沾的看着她们的安全。
开车的重担还是落在了简禹深的身上,简禹深先是将江缓丢回了她的住处,又开车将虞汀带走。
可到半路,虞汀忽然醒来,打开了车窗指着海岸对面的月亮桥的月亮雕塑,兴奋地大喊:
“好漂亮好漂亮!简禹深你快看!”
她快要把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简禹深将她拉了回来。
“坐好,那样很危险。”
虞汀转头,一双眼眸迷离着酒色,鼻尖和眼眶泛红,嘟着嘴喃喃细语:
“简禹深,我都没见过你的雕塑作品……”她吞了吞喉咙,语气有点委屈,“我想看看……”
“你想看什么?”简禹深眸光沉了几分,“我带你去博物馆。”
“博物馆里有我吗?”
“没有。”
“那我不去。”
虞汀撇了撇嘴,一脸的不高兴:“我还以为你会雕我,人家都说,你们雕塑家最浪漫的艺术品,是自己的爱人。”
她忽然捧着脸哭:“你都不爱我……你没有雕过我……”
“我有。”他平淡地回道。
“嗯?”虞汀有些不可思议,身体摇摇晃晃地贴近他,身上的酒精味蔓延在周身,闻得人都有些朦胧。
“真的吗?我可以去看看吗?”
简禹深轻声回了一声:“嗯。”
他捏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打转,调头远离家的方向。
虞汀有些犯困,靠着椅背闭上了眼,但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声音很轻。
“到了叫我……”
简禹深静得有些过分,他脑海里都在想象虞汀见到那地下室的塑像会是什么表情。
她会害怕吗?会觉得他是个变态或者疯子吗?
毕竟那个地下室里藏着他太多的不堪了,虞汀会失望的吧,失望他是个表里不一的无耻狂徒。
可他一想到虞汀能看到他的卑劣,他又开始渴望她爱他的卑劣,会为他的不堪感动,会更加依赖他的病态似的爱。
车速很快,风往窗内强灌,呜呜响得剧烈,直到停在了一座偏僻的郊区平房,噪音才戛然而止。
那是他在国内盘下的工作室,在五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甚至每当他回国,他都会常驻于此,隐秘自己,从不暴露他回国的痕迹。
他怕虞汀知道他回来过很多次,甚至以一个偷窥者的身份觊觎了她多年。
从罗马到盛京直飞,大约九个小时三十分钟,空中距离8112公里。
而光这来回的行程机票他都存了百来张。
“虞小鱼,到了。”
他的声音很模糊,就连他自己都听得不太真切,像是被酒精麻痹了一样。
他想,如果虞汀不醒来,那就回去算了,当她只是说了梦话。
可偏偏虞汀睁开了眼,抬起昏昏沉沉的头,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保持清醒,回头目光热烈地看着简禹深。
声音里满是期待:“到了吗?是那里吗?那是什么地方?”
虞汀指着路灯微亮,黑夜里,灯光照出轮廓的平房。
简禹深喉结微滚了两下:“是我的工作室。”
“原来你在国内也有工作室啊,我还以为你的工作室都在意大利。”
她解开了安全带,拉开车门下车,兴奋地朝他喊:“简禹深,快带我去参观参观。”
简禹深从车上下来,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他忽然后悔当时冲动竟然答应了她。
此刻他反悔想找借口,见她要往前走,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虞汀回头看他,表情木然。
“怎么了?”
“改天再看吧,现在太晚了。”
虞汀不高兴,撇头紧紧地盯着他:“为什么啊?”
她似乎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想要知道得更多。
见她执拗,简禹深只好妥协。
他打开了工作室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泥塑以及木头在阴暗里沉淀下来的腥味,宽广的平房很暗,借着薄薄的微光只能瞧清一座座高挺的人影形象。
虞汀不怕鬼,但那阵阴冷吹来,昏沉的视线瞧见那些黑乎乎类似人的影子,难免被吓了一跳,酒醉的意识恢复了一丝清醒。
简禹深打开了灯,高高的屋顶闪烁着灯光,一层接一层的亮起。
眼前的黑影明亮了起来,是各式各样的人物雕塑。
有木雕,也有泥塑雕,而多数都是眼窝深邃的外国人形象,裸着身躯,光明正大却又不带一丝异样色彩的男男女女塑像,甚至还有她不懂的奇形怪状的艺术品。
有站着的人塑,也有坐在石墩上的人塑,还有缺胳膊少腿的人塑,或者只有单人头的人塑。
还有的是只有躯体,甚至还有手部的雕塑。
如果换做是一个胆小的人,深更半夜来到简禹深的工作室,估计会觉得毛骨悚然,被吓尿都说不准。
那些雕塑都很有人感,尤其是眼眸深邃,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虞汀都有点发怵。
虞汀不懂这方面的艺术,但她第一次走进简禹深沉迷且无法自拔的世界,瞬间被震撼。
“你,你雕了这么多?”
“有些是收集的模仿品。”
“那哪些是你雕的?”
简禹深指了一片区域给她看:“这些。”
虞汀忍不住问他:“你一个人雕这些的时候,会害怕吗?”
“不会。”简禹深回答的很果断。
虞汀点了点头,对他的态度不足为奇。
“不过,挺神奇的,这些人塑的身体构造都非常完美,而且每个都有各自的特色,就像是真的人一样。”
简禹深听着她的话,屹立在一座女神像面前,伸着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它的脸。
指腹接收到的是石塑的冰凉。
他的声音忽然就陷入了汪洋里,晃晃荡荡的,不清不楚又听起来格外的飘渺,可偏偏他说的每个字眼毫不遮掩释放着空洞和遗憾。
“可它们再完美,都没有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