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檐角的铜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麴云凰指尖在焦尾古琴上划出半道音刃。
她看着大弟子心口狼头刺青吞吐的毒雾在琴弦上凝结成霜,喉间已尝到腥甜——灵犀幻音诀的反噬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玄铁卫何在!\"凌云掌门振袖时带起丹砂气息,青铜箱里取出的龙鳞金纹在他掌心折射出细碎光斑。
场边三十六根蟠龙柱同时震颤,竟从石雕龙口中吐出寒光凛凛的锁链。
大弟子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
他鎏金枪尖挑着半片染血密信,那些墨字遇风便化作猩红蜈蚣:\"师父可认得刑部陈侍郎的笔迹?
三年前您亲手焚毁的密函...\"话未说完,数道锁链已穿透他肩胛骨,却在触及心口狼头刺青时迸出火星。
麴云凰忽然按住震颤的琴弦。
她看见掌门握着金纹残片的手背青筋暴起,那些消融的官印痕迹正顺着掌纹渗入肌肤。
练武场东南角的银杏树无风自动,飘落的金叶在触及玄武纹窗棂时瞬间焦黑。
\"好个移花接接木的伎俩。\"
清越嗓音破开凝滞的空气,牛俊逸月白锦袍上还沾着晨露。
他两指夹着片焦黑银杏叶,叶脉间隐约可见朱砂绘就的刑部暗纹。
当叶片贴上龙鳞金纹的刹那,残片上的官印竟重新浮现,只是那蟠龙爪间多出三道不该存在的指痕。
凌云掌门踉跄半步,丹炉灰烬从袍角簌簌而落。
场中锁链突然调转方向,将正要捏碎赤练印记的长老甲捆成蚕茧。
牛俊逸转身时玉冠缨络擦过麴云凰的琴穗,她闻到对方袖间沉水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
\"三年前刑部尚是齐王管辖。\"他屈指弹飞试图攀上琴身的毒雾,\"陈侍郎的私印该是双蟒盘云纹,而非如今太子门下的四爪蟠龙。\"
大弟子的狂笑卡在喉咙里。
那些鎏金枪幻化的毒雾突然倒卷,将他裸露的皮肤灼出蜂窝状的孔洞。
麴云凰趁机拨动商音,音波震碎他腰间玉佩的瞬间,数十封密信如白蝶纷飞——每封信尾都烙着正在消融的蟠龙印。
\"不可能!\"长老甲在锁链中挣扎,\"这些是昨夜才...\"他突然僵住,看着牛俊逸从怀中取出的鎏金火漆印,那上面分明刻着与密信相同的纹路。
麴云凰的指尖深深陷入琴木。
她看着掌门拾起飘落的信笺,那些字迹在晨光中逐渐显露出母亲教过她的暗记——每个\"之\"字末笔都藏着凤凰尾羽的弧度。
当最后一片金叶落地,锁链已将大弟子吊在玄武纹窗棂前,渗出的血迹正与先前闭关处的痕迹重合。
\"家父收到的密函亦有此印记。\"她解开颈间锦囊,母亲遗留的婚书在风中展开,同样的蟠龙印下却盖着先帝时期的朱雀纹,\"十三年前北疆军饷案,凌云派提供的玄铁...\"
惊呼声如潮水漫过练武场。
麴云凰忽然身形微晃,灵犀幻音诀的反噬已攀上心脉。
牛俊逸的折扇及时抵住她后心,温厚内力带着药香涌入经脉。
她看见对方用唇语说了句\"戌时三刻\",扇骨缝隙间隐约露出半角凤凰纹路。
凌云掌门突然挥剑削去道袍前襟。
染血的布料下,心口处碗口大的疤痕正与窗棂血迹呼应:\"老道闭关三日,原是为解这狼头蛊毒。\"他剑尖挑起大弟子已然僵硬的右手,指缝间赤练印记里竟嵌着粒丹砂,\"却不知丹房的地砖,何时成了刑部传递密信的通道。\"
当牛俊逸用折扇挑起那角凤凰锦囊时,麴云凰终于看清密信最下方被血浸透的印章——那分明是父亲旧部才知晓的暗符。
她按住怀中震颤的琴弦,突然意识到灵犀幻音诀感应到的,或许从来不只是杀机。
月光浸透染血的密信时,麴云凰将最后一枚蟠龙印信按进绢布缺口。
暗金色纹路与十三年前的朱雀暗符严丝合缝,她盯着案上三十二封密函在烛火中显出的凤凰尾羽纹,指尖不自觉地抚过颈间锦囊——那里藏着母亲临终前缝入的北疆舆图残片。
\"牛公子送来的冰蟾膏倒是好用。\"她摩挲着腕间新结的痂,昨夜灵犀幻音诀反噬留下的灼痕已化作淡粉。
窗棂外飘来熟悉的沉水香,那人月白衣角掠过青石阶,腰间新换的鎏金螭纹扣正映着密信上的朱砂。
牛俊逸将青瓷药瓶搁在摊开的舆图上:\"凌云派送来的玄铁车驾已在山下候着,车轮里藏着三十六枚暴雨梨花针。\"他袖中滑出半截乌木令,令首雕着的饕餮吞口沾着新鲜墨迹,\"但姑娘当真要带着这些进京?\"
麴云凰的琴穗扫过案上密函,那些凝固的血迹突然开始游走。
她看着\"之\"字末笔的凤凰纹在月光下化作展翅形态,突然想起父亲教她识破军械图暗记的雨夜。
当年浸透诏书的血,此刻正在这些密信上重现。
\"陈侍郎的调令盖着齐王私印。\"她将染血的婚书碎片拼在舆图边缘,北疆十三城的轮廓突然在烛火中凸起,\"这些暴雨梨花针的机括,与五年前兵部失窃的图纸......\"
瓦当上的露水突然坠落在密信中央。
两人同时看向窗外,巡夜弟子的灯笼刚转过回廊,密信上的血痕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牛俊逸的折扇压住试图窜出窗棂的血线,扇骨间渗出的药香让那些猩红纹路发出细微嘶鸣。
\"姑娘可听过刑部的朱砂会认主?\"他指尖掠过血痕焦黑的边缘,暗红碎屑竟在绢布上拼出半枚虎符形状,\"这些密信用的可不是普通朱砂,而是掺了漠北狼毒的血砂。\"
更漏声忽然滞涩。
麴云凰怀中的焦尾琴无风自鸣,灵犀幻音诀的余韵震得案上烛火明灭不定。
她看着舆图残片上的凤凰纹渐渐染上青黑,突然意识到这些证据早被淬了毒——就像三年前那封导致满门抄斩的密函。
寅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凌云掌门派来的道童捧着玄铁匣在门外止步。
麴云凰解开匣上九连环时,冰凉的机关锁舌弹出一卷泛黄的账册。
那些记载着玄铁流向的墨字遇空气便泛起幽蓝,最后一页的指印赫然是父亲旧部的独门暗记。
\"京郊八十里处的茶马司,藏着比暴雨梨花针更危险的东西。\"牛俊逸突然用折扇挑起她一缕散发,玉质扇骨贴着耳廓划过时,带起细微的铃音,\"姑娘的琴,该补上第七根冰蚕弦了。\"
晨雾漫进窗棂时,麴云凰将最后一件证据收进玄铁夹层。
她摸着锦囊里母亲绣的并蒂莲,突然听见山门外传来熟悉的鹰唳——那是北疆斥候用来传递密信的灰隼。
当牛俊逸的暗卫捧着灰隼腿上的铜管闯入时,浸透信纸的漠北沙尘正簌簌落在她新换的鹿皮靴上。
信纸展开的瞬间,灵犀幻音诀的波动震碎了案头瓷瓶。
麴云凰看着纸上歪斜的\"之\"字,每个末笔都扭曲成毒蝎尾钩——这与密信上优雅的凤凰尾羽截然不同,却与她梦中父亲喉间的致命伤如出一辙。
\"看来有人不欢迎我们入京。\"牛俊逸拾起滚落在地的瓷瓶碎片,锋利的边缘映出他眼底寒芒,\"姑娘可知朱雀大街最大的胭脂铺,柜台后藏着三丈见方的玄铁密室?\"
山风卷着枯叶拍打窗纸,麴云凰将灰隼信纸贴近烛焰。
焦糊味中浮现出半幅残缺的京城布防图,护城河的位置与她怀中舆图相差了整整三里。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琴弦余震:\"牛公子的折扇,可抵得过暴雨梨花针?\"
玄铁车驾碾碎霜花的声音惊起林间寒鸦,麴云凰在颠簸中按住怀中开始发烫的锦囊。
当车帘被劲风掀起一角时,她瞥见远处官道上疾驰的黑色马车——描金车辕上,双头蟒纹正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青紫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