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在密道口织成银帘,麴云凰的鹿皮靴碾碎青苔上最后一片琉璃瓦。
石缝间渗出的沉水香裹着铁锈味,正是三日前她在兵部侍郎袖口闻到的味道——那个站在抄家圣旨旁冷笑的文官。
\"姑娘夜探凌云禁地,倒是比戏台上的武旦还心急。\"
十二道黑影自老槐树冠飘落,玄铁面具在雨中泛着青光。
为首者腕间缠着九环金丝鞭,鞭梢沾着半片未化开的雪——昆仑山巅的寒铁,专破护体罡气。
麴云凰将拓片塞进鎏金枪的暗格,枪尖划过青石迸出火星:\"大弟子连天蚕丝手套都舍得赠予诸位,倒比掌门寿宴时大方。\"她故意让尾音黏着水汽,惊得西北角的黑衣人按住腰间软剑。
金丝鞭破空而来时,十二枚银针已钉入鞭身九处关节。
麴云凰旋身踏碎半块影壁,青砖碎屑随枪风卷成漩涡,将三柄淬毒柳叶刀原路送回。
有人闷哼着撞上石狮,血珠溅在\"凌云禁地\"的碑文上,竟滋滋冒起白烟。
\"是碧磷水!\"最后倒下的黑衣人嘶声喊道,\"你怎会唐门......\"
鎏金枪挑开他染血的衣襟,露出锁骨处火焰纹身。
麴云凰瞳孔微缩——这不是凌云派的印记。
暗河里的沉香木珠突然发烫,她猛地后撤三步,十二具尸首竟在雨中化作血水,连玄铁面具都蚀成青烟。
密道石门在身后訇然闭合。
荧蕨幽光照出壁上七处凹槽,排列方式恰似北斗倒悬。
麴云凰取下绾发的鎏金枪,枪尖刚触到天枢位,整面石壁突然翻转。
十八支弩箭裹着腥风扑面而来,她以枪杆撑地倒翻上横梁,箭簇钉入地面的闷响里混着细微机括声。
\"坎位生门竟藏杀机。\"她抹去额前冷汗,簪头珍珠滚落深渊。
父亲曾说前朝工部最爱在八卦阵里套连环锁,看来这密道......
\"喀嗒。\"
左靴踩中的青砖突然下陷三寸。
两侧石壁急速合拢,顶部垂下无数淬毒银丝,地面裂缝里冒出森森骨刺。
麴云凰将鎏金枪舞成金轮,火星四溅中瞥见东南角烛台——青铜仙鹤衔着的不是蜡烛,而是半枚龙鳞金印。
灵台突然泛起细密的刺痛,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经脉中游走。
这是过度使用灵犀幻音诀的征兆,但此刻顾不得了。
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枪尖精准刺中仙鹤左眼。
石壁轰然洞开,毒雾却如巨蟒缠身。
腕间沉香珠突然迸发青光,在浓雾中映出条蜿蜒光路。
麴云凰屏息踏着八卦方位疾奔,身后传来机关重启的轰鸣,一缕发丝被削落在毒雾里,瞬间化作灰白。
当月光再次照在肩头时,她正站在悬崖边的观星台上。
青铜浑天仪倾斜着指向北方,蛛网般的裂痕里渗出暗红液体——是掺了朱砂的鲛人油,遇风即燃。
怀中的拓片突然发烫,某个图腾在月光下泛起金红光芒。
麴云凰指尖抚过龙鳞纹路,耳边忽然响起牛俊逸的低语:\"姑娘可听过前朝璇玑卫?
他们最擅在星图中藏秘......\"
狂风卷起她的素色披风,远处传来群鸦惊飞之声。
浑天仪的裂缝正在以诡异的速度愈合,而灵台深处的刺痛愈发剧烈,仿佛有支玉笛在血脉中奏响某个古老的调式。
麴云凰将染血的袖口咬在齿间,腕间沉香珠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这是灵犀幻音诀即将失控的征兆——经脉中游走的银针已逼近心脉。
她闭目将鎏金枪横于膝前,指尖轻叩枪身暗纹。
玄铁与青铜共振的嗡鸣在密道里漾开,惊起石缝间沉睡的萤火虫。
那些幽蓝光点突然凝滞在空中,竟随着音律的起伏显露出十八道透明丝线。
\"坎位生门,离宫惊变。\"她喃喃念着父亲教的九宫决,耳畔传来丝线绷断的脆响。
最后一缕银丝坠地时,浑天仪底座轰然移开三尺,露出浸在鲛人油中的檀木匣。
匣中羊皮卷泛着诡异的靛青色,正是兵部与凌云派往来的密账。
麴云凰刚要伸手,忽觉腕间沉香珠剧烈震颤——东南角的烛火骤然熄灭,密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灵台深处翻涌起尖锐的疼痛,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撕扯三魂七魄。
她咬破舌尖强行催动幻音诀,鎏金枪在石壁上刮出刺耳鸣啸。
音波撞上飞射而来的铁蒺藜,竟在半空凝成冰晶。
\"原来唐门的碧磷水遇音波会结霜。\"她旋身踢碎冰晶,碎屑在月光下映出十二道银针轨迹。
这些暗器钉入石壁的方位,恰好组成北斗七星的倒影。
当最后一枚银针嵌入天权位,观星台突然震颤着升起。
麴云凰借着冲力翻上横梁,看见青铜浑天仪缓缓裂成两半。
裂缝中滚出的不是机关,而是半块刻着火焰纹的玉佩——与黑衣人锁骨处的印记分毫不差。
夜风捎来松脂燃烧的焦味,她突然僵在原地。
密道出口方向隐约飘来对话声,那个带着金铁交击般冷意的嗓音,正是三日前在刑场宣读圣旨的兵部侍郎。
\"……证据定然藏在璇玑卫的星图里……\"
\"大人放心,那丫头就算拿到密账,也走不出布了三十六天罡阵的枫林。\"
麴云凰将羊皮卷塞入贴身软甲,忽然摸到牛俊逸赠的犀角簪。
簪头暗纹触到鲛人油,竟在石壁上投射出蜿蜒光路——那路径穿过观星台裂隙,直指悬崖外的云海。
狂风卷着砂砾拍打面颊时,她终于看清光路尽头:两棵百年古松的枝干在云雾中交错,恰似卦象中的风雷益。
父亲曾说这是绝处逢生的吉兆,只是……
\"轰!\"
密道石门突然炸裂,碎屑中飞出的却不是暗器,而是沾着胭脂香的纸鸢。
那朱红鸢尾上系着银铃,在夜风中奏出熟悉的《折柳曲》——是牛俊逸在醉仙楼常吹的调子。
麴云凰瞳孔骤缩。
纸鸢牵引的银丝没入云海,另一端竟缠着浑天仪残骸。
当追兵的脚步声逼近悬崖时,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向翻涌的云雾。
鎏金枪尖擦过古松的瞬间,怀中的龙鳞金印突然发烫,在夜幕中划出一道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