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飞云阁的朱漆大门轧轧开启。
麴云凰垂首跟在二十余名新晋弟子中,绣着银线海棠的裙摆扫过青石阶。
晨风掠过她腰间玉坠,那枚染着蛊虫血的玄铁令牌早被磨成平安扣形状。
\"脚程倒是快。\"赵长老站在檐下剔牙,目光扫过她缠着素纱的右腕。
昨夜山道遇袭时割破的伤口,此刻渗出淡紫色血珠——这得归功于牛俊逸塞给她的药王谷凝血散。
孙护法冷哼着用剑鞘挑起她包袱,三枚梅花镖叮当坠地。
麴云凰适时露出惊惶神色,垂落的鬓发遮住耳后微闪的银针。
昨夜混在暴雨里的十七个杀手,倒有三个是被这针尖的蛊毒放倒的。
\"倒是个会装样的。\"赵长老突然拍她肩膀,指腹重重按在肩井穴上。
麴云凰顺势踉跄半步,袖中暗藏的琴弦恰好拂过廊柱铜铃。
西北方位的铃铛突然发出蜂鸣,惊得檐角扑棱棱飞起两只寒鸦。
孙护法的剑鞘瞬间横在她喉间:\"铃阵方位是你动的?\"
\"弟子...弟子只是被吓到了。\"麴云凰抖着手指向寒鸦,袖中暗扣的磁石悄悄吸回偏移的铜铃。
昨夜牛俊逸塞给她的机关图,此刻正在她鞋底夹层里发烫。
午后的练武场浮着层薄霜。
麴云凰跪坐在兵器架旁擦拭长剑,耳垂的伤口已经结出金红血痂。
赵长老踱到她身后时,她正用剑尖挑开七步蛇的毒牙——那蛇是从孙护法亲信弟子的箭囊里钻出来的。
\"明日小比,你代我门下出战。\"赵长老的烟杆敲在她剑柄,火星子溅在淬毒的剑刃上腾起青烟。
三丈外孙护法的茶盏突然裂了道缝,滚水泼湿了记名册上\"曲小棠\"这个化名。
比试鼓响时,麴云凰腕间的银镯正在发烫。
这嵌着冰蚕丝的镯子是牛俊逸用狼牙链熔的,此刻贴着灵犀幻音诀震动的血脉突突跳动。
对手的九节鞭扫来时,她装作绊倒跌向场边的桐木琴。
第一声泛音荡开时,孙护法腰间的药王谷玉牌突然泛起青光。
麴云凰指尖勾着琴弦翻身跃起,藏在琴腹的磁石带着鞭梢偏了三分。
当对手的鞭子缠住自己脖颈时,她腕间的银镯正发出只有蛊虫能听见的震颤。
\"承让。\"麴云凰松开绞住对方脚踝的发带,发间落下的银针在青砖上拼出半朵梅花。
场边喝彩声里,赵长老的烟锅磕在孙护法的剑鞘上,迸出的火星子点燃了记名册的边角。
暮色染红飞云阁的了望台时,麴云凰正在柴房熬药。
瓦罐里翻滚的何首乌混着三味毒草,蒸汽在窗纸上映出扭曲人影。
当第五片竹叶飘落窗沿,她突然将滚烫药汁泼向梁柱——藏在阴影里的监视者闷哼着跌落,后颈蝎形纹路正与她白日伪造的胎记一模一样。
阁楼传来打更声,这次是苗疆铜锣混着西域梆子的调子。
麴云凰摸向腰间伪装的平安扣,玄铁令牌的棱角硌着指腹。
西北方位的铜铃又在无风自动,而本该戌时点亮的檐角灯笼,此刻全部指向东南深潭。
练武场的青砖还残留着日头余温,牛俊逸踏着满地碎竹叶走来时,麴云凰正用剑尖挑开缠在木桩上的铁蒺藜。
玄色衣摆扫过她沾着蛇血的裙角,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小棠姑娘。\"他故意用化名称呼,骨节分明的手指拂过她发间半截银针,\"淬了孔雀胆的暗器,可不该沾头发。\"
麴云凰猛地后退半步,剑柄撞到身后兵器架。
三把淬毒匕首应声而落,正插在牛俊逸云纹靴前半寸。
这是她昨日从杀手身上缴获的战利品,此刻倒成了划清界限的界碑。
\"药王谷的追踪蛊倒是越发精进了。\"她盯着对方腰间新换的翡翠螭龙佩,那是上个月她为脱身故意落在客栈的。
剑刃擦过青砖迸出火星,将两人之间最后半尺距离烧成焦痕。
牛俊逸突然伸手扣住她腕间银镯,冰蚕丝勒进结痂的伤口:\"东南角水牢第三间,关着今晨试图往你药罐投毒的杂役。\"他指尖拂过镯子内侧凸起的狼牙纹,\"赵长老书房暗格有卷宗,写着十五年前兵部调令。\"
麴云凰瞳孔微缩。
这正是她潜入飞云阁要找的军械案证据,却被他说得如同讨论天气。
腕间银镯突然发烫,灵犀幻音诀的震动顺着血脉直窜耳膜——西北方檐角传来七重一轻的脚步声,是赵长老亲信特有的蹑云步。
\"戌时三刻,藏经阁。\"牛俊逸突然贴近她耳畔,温热气息拂过结着血痂的耳垂,\"孙护法今夜要焚毁的,可不止账册。\"
麴云凰反手将剑鞘抵在他胸口,淬毒的刃尖却在对方玄色衣襟上勾出金线。
这件用天蚕丝混着乌金织就的外袍,分明是上月她为混入商队亲手所缝。
暮色完全笼罩飞云阁时,赵长老的烟杆在青石板上磕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麴云凰跪坐在蒲团上,看着老者在香炉投进半截孔雀翎——这是要她子时潜入孙护法居所盗取军械图的指令。
\"事成之后,老夫助你恢复本名。\"赵长老的烟锅突然戳向她锁骨胎记,火星在伪造的疤痕上烫出焦味。
这位置正对着三日前杀手留下的蝎形刺青。
麴云凰垂首作惶恐状,袖中琴弦已缠住案下机关枢纽。
当赵长老起身时,她故意碰翻茶盏,泼湿的裙摆恰好盖住地上缓缓转动的八卦盘。
灵犀幻音诀的波动从地底传来,真正藏着兵部密函的暗室竟在飞云阁主卧房下的水牢。
亥时梆子响过第二声,她出现在飞云阁主面前。
青铜烛台映着老者手中半卷《河图洛书》,案上铺着被她用磁石改过方位的布防图。
\"赵长老要盗的不是军械图。\"麴云凰将沾着孔雀翎灰的茶盏放在案上,\"他想让阁主误触机关,打开水牢里的前朝秘库。\"
阁主手中铁胆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裹着毒粉的蜡丸。
这是赵长老上月献上的寿礼,此刻正散发着她熟悉的蛊虫腥气。
子时的打更声混着惨叫划破夜空。
当赵长老被铁链拖进水牢时,孙护法的剑正指着麴云凰后心:\"曲姑娘倒是演得一出好戏。\"
\"不及孙护法。\"她转身露出颈间银针,针尾坠着的正是对方昨夜派去灭口的暗卫腰牌,\"您埋在药王谷的十七个眼线,此刻也该毒发了吧?\"
牛俊逸就是在这时踏着血泊走来。
他玄色外袍下摆浸着深褐痕迹,掌心的翡翠螭龙佩裂成两半——这是从试图逃往西域的杀手身上夺回的。
\"水牢第三间的证人死了。\"他将染血的密函塞进她手中,残破的纸页上隐约可见\"麴\"字朱印,\"但西南角暗渠漂着具尸体,穿着兵部特制的犀皮靴。\"
麴云凰攥紧密函,灵犀幻音诀的余震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她忽然踉跄半步,后腰撞上牛俊逸横来的剑鞘。
这柄镶着错金纹的兵器,正是她家族被抄那夜遗失的旧物。
\"你的药。\"牛俊逸往她掌心塞进冰凉的瓷瓶,指尖划过她腕间被银镯磨出的血痕,\"掺了三倍黄连。\"
远处传来林师妹惊慌的呼喊,又有弟子在深潭边发现了蝎形纹路的浮尸。
檐角铜铃突然齐声嗡鸣,所有灯笼同时转向西南——那是通往皇陵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