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穗穗从办公室出来时,脚步有点发飘。
站在卫生所走廊上,远处病房的木门“吱呀”响了一声。
她走到陆临舟病房,脚步在门口突然顿住。
玻璃窗上的倒影里,她的衣角被穿堂风吹得飘起,又被她按下。
她实在是有些微妙,心情复杂,突然有点纠结要不要回房间了。
林穗穗本来因为解封的事情心情不错,打算换陆小芳回家,她来守着陆临舟一会儿。
反正开心的时候,就没那么烦他了。
可是现在,她有点不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陆临舟了。
其实她知道,他们俩都想早点解封。
陆临舟想到要给检疫大队写信,是聪明的厉害的做法,但是,她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
一股难以言表的情绪在胸口堵着,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得紧。
“穗穗!”王护士的脑袋从值班室探出来:“邮电的胜光来了,说你家没人,把信送来卫生所了,你出来看看!”
“好。”林穗穗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往外走。
林穗穗刚转过走廊拐角,就看见穿绿制服的吴胜光正靠在值班室门框上,帆布包带子垂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嫂子!”吴胜光看见她眼睛一亮,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信封:“这儿!”
邮差小哥吴胜光是陆临舟的发小,虽然跟她不熟,但是仅有的几次见面,他一直都是按陆临舟的口吻喊嫂子。
突然听到这个字,林穗穗还有点不习惯:“是有什么东西要收吗?”
“对,是临舟的信。”吴胜光把手里的信封递过去:“好像是军校寄来的。”
林穗穗一怔:“军校?”
她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沁出了汗,她下意识在自己的上蹭了蹭,才接过来。
信封上,“陆临舟收”的钢笔字棱角分明。
林穗穗伸手拆开信封,露出里面仅有的一张薄纸。
标题写着五个字。
【复学通知书】
林穗穗背脊一僵,彻底愣在原地。
文字内容言简意赅,军校同意让他回学校复学了。
她看了眼右下角日期,甚至是在他昏迷以后,复学申请书才下来。
这一定是他清醒的这段时间,写了申请。
脑子里像是瞬间启动了防御机制,她突然有点不相信这是真的。
“军校怎么会给他发这个过来?”林穗穗抬眸,求助似地看向吴胜光。
吴胜光却全然没有意识到林穗穗眼底异样的情绪。
吴胜光挠了挠后脑勺,自行车铃铛被他晃得叮当响:“当时你们被封在家里,我有一次路过,门口的那个人就跟我聊天,临舟好像听到我的声音了。”
吴胜光继续说:“我隔着门喊了声‘临舟哥’,谁知道他在里头应了!”
林穗穗眨眨眼:“然后呢?他说了什么?”
“他让我捎两封信。”吴胜光掰着手指头数:“一封寄检疫大队,一封寄军校。说缺哪封都不行。”
“两封信都是他写好了,给你的?”林穗穗问。
“是啊,我估计他早写好揣兜里了。我们俩聊了两句他就给我了。”吴胜光笑着说:“我当时还打趣,他的傻症是什么时候治好了,结果他说,为了治好,差点没了命。”
林穗穗垂眸,苦笑了一下。陆临舟说得对,为了治好,他确实差点没了命。
“大方的临舟啊,他估摸着是怕我嫌麻烦,不给他办妥,还拿了腊肉给我。说是感谢我的。”
林穗穗一怔:“腊肉?”
她记得,家里没多少腊肉的。
“对啊,不仅如此,还是一整条!用油纸裹了三层,香味飘了一路,馋得我差点在你们家门口就撕开啃了!”
通知书“啪”地滑落在地,林穗穗张了张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吴胜光还在回忆着那绝顶腊肉,砸吧着嘴:“那肉炖萝卜超级香啊,我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香的。”
吴胜光还在絮絮说着腊肉的咸香,林穗穗却已经听不下去了。
原来他连这些都算好了,早就准备好了信,蓄势待发。
家里所有的一切,他也都能拿来交换。
只要能让他离开。
林穗穗捡起通知书,笑着敷衍了几句,转身走了。
……
林穗穗踏着青石板往家走,她攥着手里的通知书信封,又不敢太用力,怕给他弄坏了。
她推门进了陆临舟房间,看到地上摆着的那一包摊开的行李。
和那套滑落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扶正的军装。
林穗穗蹲下身,谨慎又仔细地把他的军装叠好,放进布包里。
虽然没有陆临舟叠得好,但是也算是替他整理了一下。
林穗穗又拿过信封,放到了军装上面。
到时候他就能带着一起回军校复学了。
林穗穗心里闷堵,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地窖边。
她用上次陆临舟教她的方法,打开地窖门,“吱呀”一声,霉味混着土腥味涌了上来。
林穗穗拎着煤油灯,下了地窖。
她记得,上一次他们下来的时候,地窖里有两条腊肉。
一条很小,一条是正常的长度。
这个年代,腊肉是很珍贵的,他们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次。
对于吃惯了猪肉的林穗穗,忍了这么久不吃,也是为了紧急时刻再拿出来。
她在卫生所封着的时候,看陆临舟脸色那么难看,还想着他这次受了伤,回来可以割点腊肉,吃荤的补一补。
可他为了送信出去,把这个年代很珍贵的腊肉,送了一整条给吴胜光。
林穗穗伤心又生气,心里像是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要命。
从他醒来,到再次昏迷期间,其实时间并不长。
这段时间,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不仅给检疫大队写信让他们过来检查解封,还给军校写了复学申请。
他这么快就安排好这一切了。
陆临舟的行为,其实她是能理解的。
可接受不了的是,陆临舟完全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检查他们,什么时候军校会让他复学。
这桩桩件件,却从未告知过她。
甚至是当初她以为自己怀孕了,那么急切地想要出去,跟他大闹了一场。
他都未曾透露过一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