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帝年逾四十,身形瘦削,脸色蜡黄,有一身文人气质,然此般冷笑起来,又多了几分迫人的深沉感。
“是。”
下首的蒙面黑衣人匍匐在地一拜,很快便消失在当场。
整个御书房里,只剩下了皇帝、近卫和丞相。
在另一边立着的丞相低着头,这时候才适时说话。
“皇上,北夷野心勃勃,如今在庆国吃了败仗,于我大丰而言,实乃利大于弊啊,可需暗中再助庆国一臂之力?”
经历这么多年的战乱,丰国虽说不似庆国那么落魄,但也元气受损严重。
能让庆国拖着北夷,他们借着这个时机恢复元气便是上上之策。
丰帝摇了摇头:“且先瞧一瞧,倒是他们这个‘军师’若是可用之才,想个法子,或可收为己用。”
......
与此同时,北夷皇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高位上端坐的北夷帝身材极其魁梧,一头狷狂的棕色卷发编了很多小辫子,将遮挡视野的都编到往后。
浓眉大眼,五官深刻,肤色被晒得很黑,已是年过六十的老人,但依旧老当益壮,一双眼睛锋锐凌厉,整个人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
此刻这只“雄狮”正脸色冷沉地摔下折子。
“三十万大军,不过几个月,以多欺少还折损到只剩十万,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将士啊。”
这充满着压迫感又阴阳怪气的话让朝堂上的众臣一声都不敢吭。
生怕这时候插句话,直接成了出气筒。
“既然说庆军背后有高人指点,那高人呢?倒是将身份探明出来啊!暗探都探到何处去了?死了吗?!”
整个大殿里噤若寒蝉,只能听见北夷帝一声声怒斥。
“吃了败仗便罢,连个身份都没弄明白,还回来做什么?何不给庆国人提鞋去!”
......
隆冬的西南唯有深山内落雪,一路只能见着或枯黄或没有叶子的树,远远才能眺望见彷如在天边,遥不可及的雪山山尖。
庆军的队伍一路往西南中部去。
大多数人骑马,但有少数老将和家眷坐着马车。
本温柔也是要骑马的,但闻人淮不让。
最后温柔顺着他和他一起坐在马车内。
这人立刻露出笑意,将她抱在怀中,跟抱了个玩偶似的。
温柔:“......”
温柔早将兵书以庆国文字手写出来,拿给了老将军钟亮,这会儿老头正一门心思在自己马车里研究兵书呢,也没时间来当苍蝇。
闻人淮开心了。
在马车内,闻人淮摘下了面具,也未曾易容。
温柔被他搂着,瞥着他好看的眉眼。
“让我坐久了也不担心腿麻。”她一只纤白的手指轻轻戳戳他心口,仿佛一根柳条扫过人心湖。
闻人淮险些安抚不住心里的涟漪。
他眼眸一深,抓住她作乱的手指:“阿柔很轻,不会的。”
温柔笑着:“那我争取吃重一些。”
闻人淮目光不知落在何处:“阿柔想重一些也好,摸着应当更软——”
温柔低头堵住他嘴,而后退开,捏着他脸颊:“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后者追过去亲回来:“阿柔教得好。”
“......”
温柔一哽,抬手拧住他胳膊。
“嘶,阿柔别别别,轻点轻点,疼!”
闻人淮立刻夸张地脸色巨变。
温柔无语:“假得有点做作了。”
闻人淮面上的表情渐消,耍赖地蹭着她脸颊:“我没有,阿柔拧疼我了,阿柔得哄我。”
温柔被他逗笑了:“要怎么哄?”
后者手臂一紧,将她收得离自己更近。
......
花城。
这里是如今的庆国都城。
花城被群山环抱其中,周围重峦叠嶂,万里青山如匍匐大地的龙蛇绵延远去,烟云缭绕。
今日小雨,穿过雨幕才得见一座繁华的城池。
其实西南并不是都如许多人想象般的贫瘠。
反倒因为这里山水丰饶,哪怕是粮食收成不好的时候,也能靠着野菜蘑菇和野味、河鲜充饥。
在饥荒年,这里是最不容易饿死人的地方,人们只要成群结队地去打猎,也能威慑猛兽。
而这样的地界,因为山势险峻,也易守难攻。
唯一怕的便是秋冬干燥时的山火。
近来花城来了许多外来人。
其中不乏当时在官洲打仗逃跑的叛徒。
他们曾经背叛中原,又在受到不公忍不了的时候背叛了北夷。
放火烧山,偷拿北夷军资,放走人家的马,砍杀北夷士兵,哪还敢回去北夷占据的领地?
一部分跑去了丰国,一部分则留在了西南。
花些钱和心思,弄来身份路引住下。
因为官洲被夺而都城丝毫没收到消息一事,丞相胡相安另做了安排,眼下对民间的消息盯得很紧。
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外来人的出现。
除此之外,他还收到了一条消息。
闻人淮带回来了一个未婚妻。
胡相安:“?”
这么突然这么快?
看闻人淮都已近而立之年了还孑然一身,他差点都要以为这小子是个和尚了。
没想到人生大事说来就来,快得就像一阵风。
他连礼都还没时间备呢!
担忧到时候闻人淮带人来了,自己没有准备,胡相安招手唤来侍从:“去我库房中——”
......
温柔听着闻人淮同她说的有关中原叛徒之事,唇角微微上扬。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将来,会有更多人像一开始背叛庆国一样背叛北夷。
百姓和统治者从来就是两个极端。
百姓享受不到太多的资源,所求最重的一个字就是“生”。
当生存受到威胁,或者有了更好的生活,他们很多都不会那么在意到底谁才是君主,到底是什么人统治自己。
......
花城的小皇宫并不大,只有一些基础的规制,更是完全没有后宫的存在,顶多有一处后院,是胡相安的居所,因为他如今掌控着整个庆国,常年居住于此。
闻人淮的院子离此不远,算不得多大,应是从别人手中买来的。
院里的果树年份已久,这天树上挂着橙亮亮的柿子。
他一个转眼,温柔就上树了。
柿子都熟透了,不需要闷就很甜,都熟得摇摇欲坠了。
府里的侍从将果子看得很好,挂了布驱逐鸟类。
闻人淮抬头:“阿柔先下来,我替你摘。”
温柔好笑地踩在树上:“我又不是没手没脚没轻功,摘个柿子还要我下去你上来那么麻烦。”
他爱粘着她,平日里喜欢抱着,她也就让他抱了。
但总不能每时每刻跟个挂件似的让他照顾。
她都没残疾了。
“那阿柔你当心些。”闻人淮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却迟迟没走,在树下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