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角的月亮被浓雾咬出毛边,赖诗瑶攥着发烫的银汤匙撞开雕花木门。
五十多个村民举着火把堵在庖厨院前,松油燃烧的噼啪声里混着浓重的艾草味,领头的老人将青铜秤砣砸在青石板上:\"冬至宴要见血光!\"
\"陈阿公,您看这银匙——\"赖诗瑶举起汤匙,月光在鎏金云纹上淌成银河,\"这是万历年间御膳房传下的物件,能辨百毒。\"她指尖拂过匙柄暗刻的\"光禄\"二字,汤匙突然在掌心跳动起来,直指老人腰间绣着太极图的锦囊。
郝逸辰突然伸手握住她颤抖的腕骨,指尖掠过她手背的擦伤:\"您腰封里藏着今年新收的贝母?\"
郝宇轩的战术笔已经挑开锦囊,暗紫色粉末簌簌落在青砖缝里。
人群突然爆发出骚动,两个系着红腰带的妇人尖叫着瘫软在地,她们的银镯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
\"是混了硫磺的朱砂。\"郝宇轩用钢笔夹起块碎冰,冰晶接触粉末立刻腾起青烟,\"祠堂供着的八宝鼎,上个月补漆用的是不是这批朱砂?\"
陈阿公的火把哐当坠地,赖诗瑶趁机举起檀木匣里的食盒。
褪色的紫檀屉格里,三百年前的糖冬瓜竟然还保持着剔透的琥珀色,她拈起一片放进嘴里:\"祖宗传下的冬酿甜,不该断在阴谋里。\"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有个梳羊角辫的小女孩钻出来扯她衣角:\"姐姐的耳坠在唱歌。\"
赖诗瑶这才发现珍珠耳坠的蜂鸣变成了绵长的宫商调。
郝逸辰突然解下腕间缠着金丝的红豆手链,十二颗殷红相思子叮咚落在青玉台阶上,竟与耳坠的旋律严丝合缝。
\"这是...\"郝宇轩忽然用钢笔尖挑起颗红豆,暗光里隐约显出篆刻的\"御\"字,\"嘉靖帝赏给光禄寺卿的调香珠?\"
\"当心!\"赖诗瑶突然拽着两人后撤半步,银汤匙脱手钉入青砖缝隙。
三寸厚的石板应声裂开,露出底下被硫磺腐蚀的铜管网络,管口还粘着未化的冰晶。
回到庖厨时已近子时,赖诗瑶翻开明代食谱的手突然僵住。
原本用鱼鳔胶固定的洒金笺正在自动翻页,墨色忽深忽浅仿佛有人隔空篡改。
她慌乱中碰翻青瓷盐罐,郝逸辰伸手去接却被郝宇轩格开手腕。
\"不能用竹盐!\"郝宇轩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贴身戴着的鎏金怀表,\"申时三刻潮汛将至,海盐会返潮。\"
郝逸辰反手将炒勺架在冰鉴上:\"鲜笋必要用昆仑山的雪水焯,菜谱第三卷第七行......\"
\"第七行写的是'以露水涤之'!\"郝宇轩扯过被墨渍晕染的书页,指腹抹开某处突然顿住,\"等等,这个'露'字的墨色...是后补的?\"
赖诗瑶忽然将银汤匙平贴在书脊上,匙柄投影恰与某个蛀洞重合。
她捻起根发丝穿进虫眼,轻轻一扯竟抽出具象的丝绢残片,褪色的簪花小楷在烛火中浮现:\"冬至三候,以冰代露,取阴阳相济之意。\"
两个男人同时伸手去扶晃动的烛台,指尖在铜制烛泪槽上相碰。
郝逸辰腕间的红豆突然滚落一颗,正掉进郝宇轩解开的怀表里,表盘上的北斗七星竟开始逆向旋转。
\"你们看!\"赖诗瑶突然指着窗外惊呼。
晾在檐下的风干火腿正在滴落靛蓝色汁液,银汤匙在檀木匣里发出龙吟般的颤音,而远处海平面上,今年第一缕冬至阳光正刺破浓雾。
檐下滴落的靛蓝色液体突然倒流回火腿表层,赖诗瑶转身时踩碎了半块青砖。
人群后方传来竹杖倒地的脆响,百岁太婆陈李氏的银丝发冠歪斜着坠入泥泞,她枯瘦的手掌还紧攥着绣有玄武纹的香囊。
\"太婆!\"郝逸辰最先冲破人群,指尖刚触到老人发紫的指甲盖就触电般缩回。
陈李氏布满老年斑的脖颈处,三颗朱砂痣竟诡异地排列成北斗形状,随着呼吸微弱地明灭。
赖诗瑶解下腰间的素绸汗巾铺在地上,发间的银簪突然自行脱落,斜插进老人耳后三寸的泥土里。
簪头镶嵌的夜明珠骤然发烫,映得汗巾上洇开的唾液泛着诡异的孔雀绿。
\"让开!\"郝宇轩扯开西装内衬口袋,抽出一支密封的玻璃滴管。
他半跪时衬衫下摆沾到陈李氏的绣鞋,金线缝制的并蒂莲突然褪成惨白色。
滴管里琥珀色液体接触老人舌苔的刹那,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颗粒。
人群里忽然有人尖声哭喊:\"玄武星坠,祠堂要塌!\"赖诗瑶抬头望见祠堂飞檐上的嘲风兽首正在渗血,昨夜修补过的瓦片缝隙里,隐约露出半截褪色的黄符纸。
\"不是心疾。\"郝逸辰突然握住老人冰凉的手腕,红豆手链撞在陈李氏的银镯上迸出火星,\"你们闻,她袖口有白芷混着曼陀罗的味道——\"
话音未落,陈阿公突然发狂似的夺过火把捅向郝逸辰后背。
赖诗瑶本能地抄起青瓷盐罐格挡,海盐泼洒在火焰中炸开幽蓝光点。
盐粒触及陈李氏的衣襟,竟像活物般钻入刺绣纹路,在玄武图案的眼眶位置聚成两点寒芒。
\"按住她!\"郝宇轩的战术笔尖挑开老人襟口,鎏金怀表表面突然映出团模糊的灰影。
陈李氏锁骨下方,指甲盖大小的皮肤正以诡异频率震颤,皮下隐约游走着细若发丝的蓝光。
赖诗瑶的银汤匙突然从檀木匣中飞出,精准地贴在那块异常皮肤上。
汤匙柄部\"光禄\"二字的鎏金突然剥落,露出底下暗刻的八卦纹。
当勺面接触皮肤的瞬间,众人听见了类似冰层开裂的细微响动。
\"当心!\"郝逸辰突然拽着赖诗瑶滚向右侧。
陈李氏的衣襟里猛地窜出团青雾,雾气中无数冰晶凝聚成箭矢形状,将郝宇轩方才站立处的青石板击出蜂窝状的孔洞。
混乱中谁也没发现,陈阿公悄悄捡起了那支装有残余药液的玻璃滴管。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滴管表面某处凸起按了按,管壁上浮现出极淡的\"御药局\"篆体水印,转瞬又被袖口沾染的靛蓝色汁液掩盖。
赖诗瑶撑着发麻的手臂起身时,月光正好照在陈李氏松脱的绣鞋上。
鞋底用金粉描绘的莲花不知何时变成了狰狞鬼面,而老人发间别着的玳瑁梳正在疯狂吸收银簪夜明珠的光晕,梳齿缝隙里渗出暗红血珠。
郝逸辰的红豆手链突然全部崩断,十二颗相思子在地面弹跳着组成残缺的星象图。
当最后一颗红豆滚到赖诗瑶脚边时,她看见豆粒表面浮现出半枚带毒的银针图案——与三百年前某位暴毙御厨的验尸记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