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将军,你就放过他吧。”
齐影岩有些看不下去了:“他不过是一个送饭的孩子,何必为难他?”
“你看他穿得花枝招展,长得媚气横生,又说是那娃娃脸让他来的,估计和那家伙一样,也是这宫里的艺伎。”
蓝忆寒道:“我曾听闻这偌大的玉玄宫内仅只有十名男技,个个都是凌傲雪各地精挑万选来的,几乎占据了玉玄宫经济来源的半壁江山。”
说到这里,蓝忆寒嘴角扬起,忽然笑得像个妖孽:“若是本将军以他做筹码,向凌傲雪开价,不怕她不屈从。”
“男伎?”齐影岩微惊,这才抬头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
年纪虽小,五官却异于常人的惊艳,肤白唇朱,一双含泪的眸子比女子还要犹怜。
没想到这么小就卖艺了。
“蓝将军好眼力啊。”
那男孩反而笑了:“没错,我确实是这宫中的男伎,要杀要剐倒是随便,蓝将军若想以我作为脱身的筹码,怕是会失望的。”
不知为何,齐影岩总觉得男孩此时的语气莫名耳熟。
“哦?”
“我是被凌傲雪活捉来的,根本就不想干这一行,早就跟她闹翻了,现在无非在打杂而已。”
齐影岩觉得这男孩的话真假参半,凌傲雪那个小资本家会养闲人?
蓝忆寒却突然态度大转,恶狠狠将男孩推到地上,说了句“滚”,就回房间休息了。
这家伙信了?
果然,晚上前来送饭的人就已经换了,而且是一女三男,领头的粉衣侍女正是那晚负责关押他的觅雪。
“那男孩八成是告状了。”
齐影岩拍了拍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的蓝忆寒,见他不醒,又踹了一脚!
“你快醒醒!好像是来找咱们算账的。”
“酸…枣?”
蓝忆寒睁开迷糊的双眼,口齿不清道:“哪儿呢?谁来给我们送酸枣了。”
“…蓝公子,这是贺兰公子…让我,我给您带的药。”
觅雪身后站着一位面孔怯生的侍童,手上捧着盛药的瓷盘,因为不停颤抖,晃得盘子叮当响。
“你叫我什么?”
蓝忆寒眯起眼睛,声音都透着寒冷。
吓得那小侍童刚鼓足勇气上前几步,又躲到觅雪身后去了。
“宫内男艺人一律通称‘公子’,这是玉玄宫的规矩。”
觅雪上前施施然鞠了一躬,温和而威严的语气,说明此人身份不低。
“蓝将军既已入宫,就要懂得宫中规矩。还有许多规矩,等你们出去之后,蔓姨自会跟你们说。”
她从侍童手中端过瓷盘放在桌上,笑道:“对了,中午贺兰公子前来送饭时,可能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公子见谅。天色已晚,觅雪就不打扰二位公子休息了。”
说完便带领其余几位侍童离开了屋子,留下黑灯瞎火中面和心不和的两个人。
齐影岩看着坐在床前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蓝忆寒,自己则抢先一步跑到了餐桌前。
贺兰公子。
“看来还真是这里面的艺伎。那他怎么会被派来打杂?莫非真如他所说那般被弃用了?”
他坐在桌前舀了一勺青菜鸡蛋汤放进碗里,又夹了一颗大肉圆,乐滋滋地享用起来。
自从尝过饥饿的滋味,齐影岩再也不和饭过不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过是在为自己脱险,因而避重就轻。”
蓝忆寒也起身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那你当时为什么放过他?”
看到蓝忆寒又从碗里翻出了一个更大的肉圆,齐影岩立马举筷子夹了过去。蓝忆寒还没反应过来,肉就已经进他肚子了。
看着对方一脸得意的笑容,蓝忆寒倒也不生气,突然邪魅一笑。
“我记得不是你求我放的他吗?本将军这不是成人之美嘛。”
什么成人之美?
齐影岩抬头,这家伙眼底的不怀好意简直一览无余啊!
蓝忆寒凑近:“你今天上午一直想方设法护着他为他求情,难道不是看上那小子了?”
什么???为什么我会看上个男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传闻你父王为你迎娶了二十四位倾城美女,你却对她们毫无兴趣。”
蓝忆寒耸肩道:“所以本将军一直以为你喜欢男的呢?哈哈……”
这又是哪个好事者传出去的桃色新闻?
“这种无聊的消息你也信。”
齐影岩无奈地摇摇头,又给自己盛了碗汤。
“其实我是当时突然想起一很重要的事情,才改变了主意。”
看到蓝忆寒语气深沉起来,齐影岩第一想到的是,他该不会说要从此行善积德了吧。
蓝忆寒仰头扶额,一脸生无可恋:“我忘了那该死的娃娃脸把我的幽魂术给封了,我根本就使不出法术……”
齐影岩明显不信:“那你昨晚怎么还能在那瞎折腾一宿?”
蓝忆寒没理他,取出那支玉笛,微微皱眉:“见了鬼了,他到底设了什么结界?连我的幽魂笛都破不开……”
想起他昨晚的异常举动,齐影岩又忍不住笑了:“你说你昨晚跟犯了羊癫疯似的,吹个破笛子一个劲儿地往门上撞,到底是想干嘛呢?这么想不开?”
要是想不开,他可以勉为其难替天行道,不过想起这家伙女粉一大堆,还是算了吧,女人惹不起。
“对了,刚刚那些人还送了热水和浴桶呢,但是量好像只够一个人用……”
见蓝忆寒还是不理他,只是盯着那个笛子发呆,齐影岩拍了拍笛子:“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蓝忆寒这才把眼神从笛子挪到了他的手上,只是眼神比之前更加凝聚,甚至还多了几分惊诧。
无视掉反常的蓝忆寒,齐影岩说道:“今晚我先洗澡,明天晚上再让你洗啊。”
他放下碗筷就快溜溜地跑去拎水桶了。
等他回来时,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叫齐影岩?”
正运足力气搬水桶的某人,猝不及防被蓝忆寒拽的停了一下,撒了一地的热水。
“你干嘛?烫死我了!”
他脱下外衣,看着小崇送他的衣服又被开水烫了,眼里满是心疼。
“你真的原本就叫齐影岩吗?”
不然呢,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名字字数还带少的?
齐影岩暗暗嘀咕了一句,根本不想理这个神经病了!他将热水倒进澡盆中,快速脱了衣服钻进盆中,开始乐哉乐哉地享受起来。
真舒服啊!人生两大乐趣——吃饭,泡澡。
他都实现了!
忽然觉得,在玉玄宫呆着也可以啊,饿了有人送吃的,无聊了还可以看某人撞门作法。
“影…岩……”
去掉辈分,齐影岩的名字和他哥哥“忆炎”是一样的……
墨蓝舞为什么要给一个养子起和他哥哥同音的名字?
蓝忆寒又重复念了一遍,语气低沉,一字一顿,仿若在把他的名字嚼进肚子里。
听得齐影岩只觉背脊发凉……
“岩……”蓝忆寒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你,多大了?”
“十六啊。”齐影岩继续搓澡。
蓝忆寒的语气开始透着欣喜:“你那天是不是也去了那家面馆?”
我草,这家伙问话一阴一阳的,跟审犯人一样,搞的他洗澡的喜悦之情一扫而光!
“蓝大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莫名其妙地回过头,他却看到蓝忆寒的眼圈有些发红。
蓝忆寒冲上来按住他的双肩,满眼通红:“墨蓝舞和齐渊为什么要收养你?”
好疼……你别激动啊大爷!肩膀的疼痛感让齐影岩倒吸了口冷气。
能把自己家那两位连名带姓直接喊出来,这蓝忆寒可真不是一般的狂妄放肆!
“友人托孤呗,我父皇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收留我不奇怪,要不是又有了小崇,估计还会收养更多的孩子。”
“你有没有听你母后说过墨蓝氏?一个统治整个幽魂界的种族。”
蓝忆寒转过身去,声音有些缥缈,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传说。
温热的水汽漫上浴桶上方,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透过朦胧的白色水雾,那道墨蓝色的身影却越发鲜艳夺目。
他看向窗外,目光中沉淀着齐影岩参不透的遥远与沧桑。
“幽魂界每一届都会从墨蓝氏的子嗣中选出一人,成为新一届的幽魂皇,一统鬼、冥、灵三界。”
蓝忆寒双目微眯:“而你母后就是前任幽魂皇墨蓝坤的亲妹妹,幽魂界的长公主墨蓝舞。”
这些他当然知道啊,但是这个跟他有什么关系啊,墨蓝舞向来也不待见他。
“然而七年前,墨蓝氏惨遭灭族之灾,整个墨蓝氏,上百名族人通通被害,除了已经下嫁月渊国的长公主墨蓝舞。更可怕的是,凶手为了消失灭迹,纵的竟是有着“死亡绝境”之称的冥火,可见其心恶毒之极。”
“冥火整整烧了一夜,所有墨蓝氏族人都在那一夜遭惨杀后葬身火海,无一活口。包括,前任幽魂皇…墨蓝坤……”
蓝忆寒平静地说出这件早已藏封了七年的陈旧历史,蓦地回头,望着此刻正坐在浴桶中呆若木鸡的齐影岩,眼神锋芒如炬。
“你心里,就没有任何的波动吗?”
不过是些大人物之间王权争霸的事,我为何要有所反应?若真要说些波动,也就是几分怜悯同情,毕竟是上百条人命。
“……呃,死了那么多人,确实挺可怜的。”
一句话让蓝忆寒原本掀起波浪的心灵终归默然。
耳边响起墨蓝忆炎曾对他说过的话——
“小寒,你记住,只有墨蓝氏血脉的人才可以触碰幽魂笛和幽魂箫,而这世上真正能控制幽魂石的人,唯有我一人。”
他紧闭双眸,齐影岩清晰地看到了两行从他眼角下流出的泪水,耳边传来他颤抖而微弱的声音。
“明明是咫尺的毫厘,为什么我却觉得是天涯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