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第三层。
凌尘不知自己坠入了第几重幻境。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破败的宅邸,而是一座恢宏神殿,四根通天石柱高耸入云,柱身刻着古老命图与雷纹阵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既神圣又压抑的气息。
他站在石阶之下,面前石门紧闭,门上篆刻着三个字:
「命印塔」
他掌中,不知何时悄然多出一枚血雷交织的命印碎片,它轻轻跃动,宛如一颗蕴含生命律动的心脏,似乎在微妙地共鸣着某种未知的呼唤。
“唯有踏入此地……方能一步步揭开真相的面纱。”他低吟,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随着话语落下,那扇门,宛如被岁月的轻风温柔吹拂,缓缓敞开了它的怀抱。
——
与此同时,在幻境之湖幽邃而宁静的怀抱中,凌玉瑶悠然悬浮,仿佛一粒尘埃于无垠宇宙中静静漂浮,与世隔绝,唯余心中的波澜与这幻境共鸣。
水面倒映着无数她不曾经历的画面:一位女子——容貌酷似她——身着血袍,手持命魂晶核,站在一群血影族核心前接受仪式洗礼。而她身后,是九霄殿最高祭司的身影。
“你……不是纯粹的九霄血脉。”一个声音从水下传来。
她低头,一只幽绿色的眼睛睁开,自水中看向她——那是某种远古命兽的眼睛。
“你是命魂之桥,连接两个禁忌血统的关键。”
“若你不觉醒,他们永远无法融合;若你觉醒……你将不再是你。”
话音未落,湖水腾起,幻境翻涌,一道黑影浮现。
在她童年的记忆深处,有一段始终萦绕不去、如迷雾般未曾解开的经历——“消失的一夜”。那一夜,她被一个未知的身影悄然带走,留下无尽的疑惑与恐惧。而今,这幻境竟如同命运的捉弄,再次上演了那夜的神秘篇章。
“别回头。”身后,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她熟悉至极的韵律,那是母亲的声音,温柔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心中涌动着万千思绪,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母亲,我想知道,那个夜晚,你究竟带我去了何方?”
“命图的幽邃之处。”母亲的声音仿佛自远古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愁与决绝。
她猛地转身,目光如炬:“你……难道是九霄之中的叛徒?”
然而,母亲的影子只是轻轻摇曳,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她缓缓后退,身影逐渐模糊,最终完全融入了这片光怪陆离的幻境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那一刻,凌玉瑶忽然明白,命图之谜,不只关乎她的身世,更关乎九霄殿内部的一个天大秘密——
命魂融合术。
被九霄殿和血影族同时禁忌,却在她身上得以可能。
……
凌尘进入命印塔,内部却如星海流转,每一步踏出,便落入一个完全不同的记忆碎片中。
——他看见一名少年在命图阵中苦修,却反被族中人以“杂血”之名逐出。
——他看见九霄殿祭司于密室布阵,竟与血影族数名长老密谋:“命图融合术,尚未成熟,试验体还需调和……那名少年的体质,或许正合适。”
那少年,不正是他?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片段最后竟出现一张他从未见过的面孔——一位年长男子,满头白发,手掌贴着命图,低声道:
命魂之源,非独生于尘世之躯,更潜藏于幽邃梦境……倘若梦中有梦,梦复梦深,便能斩断真我束缚,成就逆天之行。
蓦地,一抹猩红如影随形,自幻境深渊猛扑而出,带着不可抗拒之力,将凌尘猛然击退。那一刻,他的意识仿佛被迷雾笼罩,命魂摇曳,几欲挣脱肉体的枷锁,游离于虚无之间。
生死存亡之际,凌尘强定心神,不让一丝恐惧侵入心田。就在这紧要关头,掌心之中,命印碎片忽地绽放出一缕奇异光芒,犹如破晓之光,精准无误地穿透那虚幻之影,瞬间将其撕扯得支离破碎,消散于无形。
他凝视着那枚命印,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低语呢喃:“这枚命印……它既不属于血影族的幽暗,亦非九霄之巅的神圣……”话语间,透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异。
“它,是源自第三族系的古老力量。”这句话,如同揭开了一段尘封的历史,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凝重。
雷霆在星海中沉鸣,虚空深处似传来某种回应。
命印塔剧烈震动,幻境开始解构。
就在他即将醒来前,一道模糊却坚定的女子声音穿越幻世传来:
“凌尘,命渊深处的‘命主之座’,与你有关。”
他一震,那声音……
竟是凌玉瑶的!
幻世崩裂的前一瞬,凌尘没有被甩出幻境,反而被那一道来自凌玉瑶的“心魂之语”彻底牵引,跌入了幻世的最深层。
他睁开眼时,自己站在一座黑色神殿前,四周无光无风,唯有他身下踏着一圈圈宛如时光刻度的命魂印环。
而神殿之上,有一行古字铭刻——
「命主之梦·第一层」
他心中一震。
“梦中之梦,还要再往下?”
脚下命印轻轻旋转,宛若被某种意志接纳,他缓步踏入神殿。
这一次,没有怪影,没有阵法,只有一面镜子。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父亲——那位从未露出真容的模糊身影,站在一片古战场上,手中雷霆震空,脚下尸山血海。可镜中人不是在战斗,而是……在流泪。
镜子旁,有一行刻痕:
“命主既出,当负一族兴亡;非毁世界,乃破命宿痕。”
凌尘正欲靠近,镜面却猛地破碎,化作数万光点,环绕于他周身,汇入他体内。他体内的命魂之力忽然翻涌,有什么东西开始苏醒。
但紧接着,一道黑影如血般自破碎镜中浮现,正是**“影封七子”之一的身影**!
他嗓音低沉,如同夜风中细碎的耳语:“你,本应是那既定轨迹上的渺小器皿,而今,却妄图挣破命图编织的枷锁?”
凌尘心中猛然一凛,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要害,他愕然发现,眼前的对手竟能穿梭于虚实之间,踏入这由幻象交织的世界!
“你……绝非虚幻!”凌尘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
对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笑容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自然,我乃真魂降临之躯。你们步入命渊的那一刻,我们……亦悄然启动了命魂投影大阵,跨越界限,只为在这片幻境中寻觅那至关重要的线索。”
此刻,于那遥远而真实的外界,命渊之主的核心阵法中心,一场不为人知的秘仪正悄无声息地展开。
血影族的暗影与九霄祭司的秘法交织,共同驱动着那古老而神秘的“命魂投影仪式”。在这场仪式中,“影封七子”中的一位,其真魂的一部分被剥离,如同流星划破夜空,投入了这变幻莫测的幻境之中,目的直指那潜藏于命主背后的无尽秘密。
——
与此同时,幻世另一端。
凌玉瑶沉睡在命镜湖底,那头幽冥命兽正静静注视着她。
“你已接近觉醒门槛,但真正的命图血契尚未激活。”
“你可愿回望前世?”
凌玉瑶忽然睁眼:“前世?”
湖面宛如明镜,倒映出一座气势恢宏、宛若天成的神宫,其壮丽之姿,令人心生敬畏。在那神宫之中,一位容颜倾城的女子正静静地站立,接受着古老而神秘的血脉铭刻仪式。祭司的声音浑厚而庄严,回荡在空旷的神殿之内,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宿命:
“借九霄之神圣血脉,铸就命图之不朽契约;以命主之女的高贵身份,承载未来轮回的无尽奥秘。”
随着祭司的话语落下,女子身躯猛然一颤,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穿透了时空的枷锁,直击她的灵魂深处。幻影在眼前缓缓交织,最终凝聚成的影像,竟是她自己——那抹熟悉而又陌生的绝美面容,映照出她前世今生的不解之缘。
“前世……我,竟是九霄殿那位至高无上命主的女儿?”
这时,一阵低沉而悠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是冥兽的呢喃,带着超脱尘世的智慧与沧桑:“你并非简单的投胎转世,而是命图历经轮回重构后,人格与记忆的完美转印,是新一代命魂的至高容器。”
这一刹那,信息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几乎无法承受这份突如其来的真相。她的心中充满了震撼与不解,却又隐约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与归属感,仿佛命运的巨轮已悄然启动,引领她走向一个全新的、未知而又充满挑战的未来。
“我不是真正的我?”
“不,你是真实的……只是你承载的记忆,并不全属于你。”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这一切不是从她出生才开始,而是……从她未出生前,就已经被设定。
——
此刻,幻世中心的星辰流域开始塌陷。
凌尘与那位影封者正爆发激战,命魂与雷印对撞。就在命魂即将被压制之时,凌玉瑶的命印忽然远远共鸣,一道白光穿透幻世虚空,自星海另一端斩落。
影封之魂顿时溃散。
但这道光芒也瞬间撕裂幻境的平衡,两人所在的幻世开始崩塌。
在最后的交错时刻,凌尘与凌玉瑶的命魂交汇于幻世核心,交错间,他们看到彼此的记忆片段:
凌尘看到凌玉瑶童年的孤独、命图上的鲜血刻印;
凌玉瑶看到凌尘深夜哭泣的身影,以及族人唾弃的痛苦。
二人终于在幻世深处,真正“并魂”。
彼此的命印,也在那一刻,轻轻贴合。
“你……就是命主之梦的钥匙。”幻世深处传来那位白发男子的声音,缓缓响起:
“命图,不属于九霄;命魂,不止于生死。”
下一瞬,幻世彻底崩塌。
两人同时醒来。
凌尘猛地睁开眼,一口气喘出体内的沉滞,仿佛刚从水底挣脱。
入眼,是熟悉的命渊石室,墙壁斑驳、光线幽冷。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凌玉瑶,靠在石壁边,呼吸平稳,似乎也才醒来不久。
“我们……成功醒了?”他低语,声音带着疑惑。
凌玉瑶缓缓点头,眉头却皱得很紧:“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两人都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环顾四周。
命渊石室很安静,甚至过分地静。
外面传来偶尔的脚步声,却奇怪地一致,如机械钟摆,每一次都完全相同,连脚步回响都无差毫厘。
凌尘眉心轻跳,起身朝石门走去,推门而出。
命渊主厅空无一人。
而所有石柱上悬挂的命图灯纹,竟全都停在同一幅“宿命之蛇”的图案——就像这个世界被某种力量暂停在一个被设定好的瞬间。
“玉瑶。”
“我看见了一样的东西。”她手指所指的,是命渊大阵中央的命魂仪。
那本应流转光辉的命魂阵图,正缓慢倒转,就像时间在逆行。
这并非醒来后的现实世界。
他们还在梦中,只不过梦境伪装成了现实。
第四重——镜梦。
凌尘咬牙:“我们被困在更深的幻境了,而且是伪装成现实的幻境……”
此刻,命渊某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吟唱。
两人悄然潜行前往,拐入主坛底部密道,却看到一个诡异的场景:
——七位身穿血袍的“影封七子”正围绕着一具透明棺椁,口中吟诵着命语咒文。
棺椁中,赫然躺着凌尘自己!
他的脸苍白,眼皮紧闭,胸口命魂光芒微弱,像是被抽走了一半灵识。
“这不是真的……”凌尘喃喃低语。
凌玉瑶面色愈发凝重:“不,这才是幻境的本质:用你最不敢面对的真实伪装成最接近现实的梦。”
忽然,棺椁中的凌尘睁开眼,嘴唇微动:
“命主未醒,梦无止境……”
镜梦开始破裂。
命渊中的空间宛如镜面碎裂,七子身影逐一化作浓雾,凝结成一只巨大黑瞳,在天穹之上俯瞰他们。
那瞳孔缓缓转动,竟与之前在幻世湖底窥探凌玉瑶的命兽之眼极其相似。
这一次,那眼睛中浮现的不是过去、不是未来,而是——“命主真身”。
那是一个尚未完全觉醒的身影,血脉雷霆缠绕,脚下星图流转,正静静沉睡在命渊深处的古棺中。
这并不是预知幻象,而是被窥探到的现实碎片!
凌尘只觉脑海剧震,他开始分不清:
——到底哪一层才是真实?
——他们是梦中觉醒,还是只是从一层梦落入另一层?
……
忽然,凌玉瑶抬手捂住眉心,她的眼瞳中出现一圈圈命图裂纹!
在那幽邃的镜梦边缘,她轻声细语,仿佛怕惊扰了周遭的虚幻与现实交织的脆弱平衡:“若在镜梦的深渊再度受惊,我们的命魂,便如同风中之烛,自行湮灭于无形。”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能清晰感知到,命印正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企图撕扯开梦境与现实的薄纱,唤醒那沉睡于深渊之下的真实自我。然而,这觉醒的代价,却是抹除所有在梦境中编织的记忆,那些璀璨如星辰,又脆弱似晨露的片段,将永远消失在意识的深渊。
凌尘的手,温暖而坚定,轻轻覆上了她的眉心,仿佛是要以自己的力量,为她筑起一道抵御遗忘的壁垒。“不可,那些记忆,是我们灵魂的锚,是我们不能割舍的部分。”他的声音沉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挖掘出的誓言。
“梦境,不仅仅是幻象的堆砌,它藏匿着我们命魂最真实的坐标,是指引我们归途的北极星。”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清澈,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迷雾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清风吹散。
他突然意识到,这镜梦,并非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而是命印为了保护他们,自主编织的一片幻境庇护所,一个让灵魂得以喘息,得以在纷扰中寻找自我的避风港。在这片由梦编织的世界里,每一个梦境,都是对抗遗忘的抗争,是对生命本质的深刻探索。
——只有真正的命主,才能穿透这四重梦境,抵达“命主之座”。
这时,黑瞳中传来低语:
“第四梦,已至极限。”
“欲离此地,尔等需亲手割舍梦中真我。”
语毕,命渊空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揉碎,崩塌殆尽,唯余一条血色石阶,蜿蜒伸展于茫茫虚空。石阶的尽头,那座无数次在梦境中浮现的“命主之座”,静静地等待着,带着不容抗拒的宿命感。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皆已明了,这便是他们最终的试炼与抉择。
踏上这石阶,或许意味着将永远迷失于梦中自我编织的幻象深渊;然而,若不迈出这一步,他们便将被这无尽的梦境永远囚禁,再无解脱之日。
这是一场对意志与勇气的极限考验,他们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却又不得不前行。
凌尘深吸口气,向凌玉瑶伸出手。
“我们一起走。”
她点头,五指紧扣。
两人踏上血阶,向命主之梦,最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