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五年冬,纷纷扬扬的大雪淹没了这座地处九霄大陆边缘的人类国度,到处雪皑皑一片,气温下降到街边枯树和屋檐边都结了厚厚一层冰棱。
最靠近皇城的富人区此刻还在热热闹闹,暖和的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新年,鞭炮和烟火隔着半个城还能看见,那是有仙术加持的烟火,放的极高极好看。
城南贫民窟的乞丐们却无缘得见这一场场的烟火,他们太冷了,不窝在破屋里抱团取暖熬不过这个冬天,怎么可能还在夜里推开门,任由北风灌进来?
十来个乞丐聚在一起,臭烘烘,暖洋洋,最中间的地方烧着火,众人围坐一堆上前取暖。
“嘎吱……”
年久失修的老旧木门响起,一道矮瘦的的身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进来了,他走的极慢,裹着一身风雪进来,离门边近的地方的乞丐们身上瞬间迎上这股寒风,却没人敢多说半个字,反而乐道。
“狗爷爷!”
“狗爷回来了!!”
“快进来,中间火旺!”
其中一稚嫩声音道:“爷爷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莫非有什么收获?”
众乞丐看来的眼光中十分好奇。
被叫狗爷的人直直往前走,随着离火光越近,真容逐渐明朗,花白头发下一张如枯木,布满了褶子的老脸,又矮又瘸又瘦,可偏偏他还是个瘸子……至于为什么他没有眼睛也能看清路,那就和他的来历一样神秘了。
狗爷这个人,别看这样了,身手厉害的很,一次能打五个四肢齐全的大乞丐。
他一屁股坐到了火堆边,边上的小乞丐殷勤的往边上让了让,这时候才有人注意到,狗爷另一只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只是刚刚藏在了破斗篷下。
似乎……还动了动。
“狗爷,这是……”
边上断了手的中年乞丐眼睛大亮,舔了舔唇,狗爷做这个乞丐窝的头,怎么说也还是有东西的,他有本事,自己就能吃饱,又善心,剩下的东西也会分给其他乞丐,这里的乞丐都是老弱病残,被狗爷捡回来的,虽不如那些大乞丐团伙,聚在一起也能勉强过活。
狗爷那破锣嗓子里发出声音:“水。”
“哦哦,水,水,水拿来!”
破碗里盛着水送到眼前,狗爷斗篷一松,众人抬脸的抬脸,踮脚的踮脚,一看,嚯。
哪来的烧鸡馒头,皱皱巴巴,全身红彤彤,像个小老鼠的小婴儿倒有一个!
这婴儿骤一接触冷空气,眼睛还没睁开呢,接触到冷空气,张了张嘴,想要哭,偏偏只嘶哑的喊了几声,像早哭过了,已经没力气了……
众乞丐立马说开了:“哎呦这是个小孩儿!”
“狗爷又捡孩子了!”
“小孩?小孩不长这样啊,丑死了丑死了!”
“张大嘴你瞎啊,两条胳膊两个腿,一个脑袋一张嘴,不是小孩是什么,还是刚生下来的!”
“狗爷哪抱来的,啊……抱来吃的?”
几个年纪最小的乞丐立马骂开了:“去你奶奶个腿的王柱子,胡说什么?狗爷才不吃孩子!”
“才不吃!”
“要吃也吃你个老东西!”
“老东西!”
最小的只有三四岁的小乞丐脸上还淌着青绿的大鼻涕,吸一下,跟着边上说一句,眼看要淌进嘴里了,又被边上大一点的乞丐用手抹了。
狗爷接过水往婴儿嘴边小心沾了沾。
“这孩子忒小了,活不了吧?”
七八岁的小乞丐把脸凑近,他只有一只眼,看得就格外仔细:“狗爷,这小孩长得怎么这么难看,像小耗子,好小,好恶心。”
狗爷嘶哑着声音道:“刚生下来都这样。”
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小袋子来,丢过去,嘱咐道:“熬点米汤。”
白花花的大米,多少日子没见过了,中年乞丐王柱子摸着大米可惜道:“真要养啊?狗爷,这能养得活嘛……”
冬日里的乞丐总是饿死的多,他们那点点存粮都自己都要饿死了,哪里养得起小孩?
狗爷却道:“养什么养……只是先喂着,过两日没粮就吃了……”
王柱子翻了个白眼,指着边上四五个小乞丐:“……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狗爷:“去。”
王柱子只好拿过个破锅煮粥,只因为这里老得老小得小,就他一个有力气的大人,只是瘸了条腿而已。
“狗爷,这小孩是哪来的?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狗爷:“……弟……不,妹……”
他又摇摇头,神色陷入了另一种茫然的状态:“又忘了。”
他总说忘记很多事情,瞎眼小乞丐咦了一声:“这有啥好忘的,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他凑近了些,岂料狗爷把那斗篷又裹紧些,这次他眼睛清明了一些,道:“是个弟弟。”
“哦,弟弟,嘿,窝头,我们有弟弟了,你不是最小的了!”
鼻涕小乞丐呆呆傻傻,只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笑了声:“窝头,弟弟,弟弟!”
木头:“不,你是窝头,不是小弟弟。”
窝头:“弟弟,弟弟。”
木头:“你叫谁弟弟呢,你才是弟弟。”
窝头:“锅锅,弟弟。”
木头:“我是哥哥,你是弟弟,你们都是弟弟。”
窝头洗了一下鼻涕。
边上的石头和馒头:“……”
“爷爷,那小弟弟给取什么名字?”
狗爷:“嗯……”
他看着火堆想了半天,显然是个起名废,反而是王柱子道:“狗爷叫狗爷,不如这小孩叫狗娃子算了,既应了贱名好养活,又随了狗爷的狗字,有福气。”
狗爷想了想也是:“就叫狗娃子。”
边上小乞丐们的拌嘴也结束了,又兴冲冲来看小弟弟,叫他的名字:“狗娃子!狗娃子!”
“为什么不叫鼠娃子?”
“鼠娃子好难听,虽然弟弟也很难看。”
“弟弟怎么不说话,他不会说话吗?像石头一样?”
馒头:“才不是,弟弟会说话,他刚才还哼了几声。”
小乞丐们又热烈讨论起来,狗爷看着火堆,又开始了他最常做的事情——发呆。
王柱子叹着气,慢慢搅动着锅里的粥。
只有小小的狗娃子闭着眼,被包裹在斗篷里瑟瑟发抖,他实在太冷了,不过比刚才那种陷进冰天雪地一般冷到骨髓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耳边传来很多嘈杂的声音,他却只有对这个世界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
转眼五年,贫民窟来来往往,死了不少人,也新来了不少人,而那个在冰天雪夜里诞下的孩子如春风下的绿芽儿一般迎风生长,越长越大。
那个像小老鼠一样的丑婴儿也长成了白白嫩嫩,漂亮到像城里少爷小姐般的好样貌,只是生来体弱,见风就病。
好在他有一群喜爱他的家人们,在狗娃子的前五年人生里,生活就是一眼可见的小屋子,总是发呆的爷爷,总是吹牛的王柱子叔叔和很多喜欢陪他玩的哥哥们。
狗娃子最喜欢看着屋子顶上那个洞,他能透过洞口看见蓝蓝的天空,偶尔有自由的鸟儿飞过,虽然身体总是各种不舒服,心里却充满温柔和快乐的。
可惜这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突如其来的城外战乱波及到了都城,战池吃紧,粮草短缺,大魏都城的乞丐没有食物来源,一下就死去十之八九,包括狗爷所庇佑着的小乞丐窝。
本来接近二十个人的破房子里之后只剩下狗爷,王柱子,和五个最小的小乞丐。
可今日似乎也快到了几人的临死之时,狗爷出门时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