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几个男孩子也不能委屈,虽然现在手里的钱不多,但是江竹芽有足够的把握在这些钱用完之前,自己能挣到钱,当然不是通过烧酒,烧酒只是为她自己逃避劳动,帮助四位老人逃避劳动,帮助大队长消化地瓜干找的一个方法,挣钱是挣不到的。
上到三楼给每人买了一双鞋子,内衣内裤,男孩子穿的背心,给小冰冰买了一条小裙子。
做鞋子这件事她是不想了,要打格板,打麻绳,纳鞋底,等等,做一双鞋耗费的时间太长,而且她也没有打格板,打麻绳的材料和工具。
打格板要有很多碎布,把这些碎布刷上浆糊,铺平,一层一层的粘起来,放在阴凉处干燥后做鞋底,她没有这么多碎布。
打麻绳的材料是用在春天种的线麻,夏天时割了捆成一捆一捆的放到水里沤,把麻杆儿上的皮沤烂了,露出里面的纤维,再把这些纤维一根一根的扒下来,揉成线,用拨楞锤打成粗细均匀合适的麻绳来纳鞋底。那拨楞锤是用牛骨头或者猪骨头做的,线麻也好,拨楞锤也好,她都没有,她也不会打麻绳。
冰冰的小裙子她倒是可以买块花布手工缝一缝,反正也没有多少针,可是她给三个男孩都买了背心了,怎么能不给小宝贝买裙子呢,小宝贝看到哥哥们穿新背心的时候,会失望的,嗯嗯,孩子多了一定要做到一视同仁。
当然,花布也买了,手工缝的小裙子,小糯米团子也会拥有,小可爱夏天里有几条花裙子换着穿,真的不过分。
四十分钟后,江竹芽牵着白天泽的手,到了百货大楼门口和张改改汇合。
张改改扫了一眼江竹芽的背篓,都快满了,她其实不想看,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而她的背篓里,只有温度计和计量秤,一人拉着白天泽一只手,三个人顺着县城最繁华的街道逛着走。
“妈,新华书店,新华书店,”白天泽兴奋的指着一个淡绿色的招牌,转而试探着问:“妈,能给我们买几本书吗?”假妈妈刚才买了不少东西,大多数都是给他们兄妹四人买的,已经让假妈妈花这么多钱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再提要求,而且他也不知道假妈妈还有没有钱。
江竹芽有点为难,她搜刮来的票千奇百怪,可惜没有图书票,进去看看吧,看看又不要票,孩子如果实在喜欢的话,和人家说说看能不能多给点钱。
三个人走进了新华书店,一进书店,这白天泽像小鱼游进了大海,嗖的一下不见了。
江竹芽也仔仔细细的观察这个新华书店,想看看在这个知识匮乏,文字狱盛行,动辄上纲上线的年代,书店里都有什么书可以买。
而张改改完全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这么多书排列着,上面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看得她脑壳疼,还有点害怕,好像那些书架随时会倒下来把她吞没,只好紧紧的跟着江竹芽。
走着走着,转到了书架的尽头,那里有几间办公室,此时,里面正传来低低的咆哮声,江竹芽正想拉着张改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这时看到她的好二儿手里拿着一本书,小短腿紧倒腾,快速的的朝他们小跑过来。
“妈,我想要这本书。”江竹芽一看,是一本《机械制造基础》,从白天泽学编背篓,动手做弹弓开始,江竹芽已经看出来他超强的动手能力,想要一本机械方面的书也正常,有可能之前在家里,他已经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吧。
“好,咱们去问问卖书的姐姐。”江竹芽接过书,牵着白天泽的手,来到收款台。
“同志,这本书没有图书票能买吗?”江竹芽把书递了上去。
这本书在这个书店里估计已经很久无人问津,边角有折痕,封面的图片也有些褪色,算不得全新的一本书,按说可以便宜些卖,就像供销社的瑕疵品,都是不要票的。
“这个我做不了主,要去问我们领导,”图书管理员为难的说:“我现在离不开,要不同志你自己去问问,我们领导刚从这回办公室。”她用手指着一排排的书架尽头,正是刚才她走过来的地方:“办公室就在那边,门上有牌子。”
江竹芽只好带着白天泽和张改改又回到刚才的位置,抬头正读门上的标牌:“在这里,这是主任室。”忽然见一个年轻人从主任室里走出来,一脸的不忿。
“哼,没文化,自己看不懂还挑毛病,事儿可真多。”嘟嘟囔囔的离开了。
江竹芽不想撞枪口上,在门外略站了一会儿才敲门,“进来吧。”里面说话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还有些怨念,看来是气还没消,不知道是为了啥事,生这么大的气。
江竹芽推开门进入办公室,看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低着发量非常多的头,正盯着桌上的一份文件,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便用手指着文件上的字,“你看看,你看看这是翻译的啥,我说不通,他还说我不懂,我是不懂英文,可是我懂中国话,中国话有这么说的吗?”因为生气,手指头在桌子上敲得当当响。
江竹芽不由自主的被他这敲击声吸引了视线:这是一句简单的英文谚语:out of the frying pan into the fire.得到的中文翻译是菜从锅里跳到火里,和上下文完全对不上。
江竹芽的嘴比脑子快,随口说:“这个翻译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或者事情变得更糟了,都行,端看在什么情况下。”
听到不是应该听到的声音,王五车错愕的抬头,看到一张年轻的姑娘的脸,苍白瘦弱,可是五官精致,尤其是眼睛明亮,很有神采,让整个人顿时添了光彩。她身材瘦小,穿着一套手工缝的灰的确良小翻领半袖衬衫,下面是同样料子的裤子,还背着一个背篓。
这套衣服是江竹芽用售货员李姐卖给她的瑕疵布自己缝制的,穿天佑的绿军装出门还是太扎眼了,这一套拉低她颜值的衣服正好,说没打扮,咱打扮了穿的新衣服没补丁,说打扮了,也还是灰扑扑的,符合她的寡妇身份。
面前的人整体看下来,是一个打扮齐整进城的村姑,但他王五车可从来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
“丫头,你会英文?”王五车被刚才那个不靠谱的翻译气坏了,工农兵大学生,靠推荐入学,在学校里也不知道学了个啥,翻译的东西驴唇不对马嘴,还傲气得很。
此时看到轻而易举把这个错误纠正了的江竹芽,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学过。”江竹芽实事求是的说。
“来来来,你读一句,翻译一句,我听听。”王五车把一份材料转个个,字体正对着江竹芽。
江竹芽整体扫了一眼,不是很难的一份工作笔记之中的一页,再扫一眼下面标注的中文翻译,江竹芽才算懂得这主任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翻译过来的中文,根本不成句子,江竹芽有证据怀疑他是拿着一本英汉词典,查完了直接写上去的。
为了他的好二儿的书,江竹芽开动了一半的大脑,讨好讨好这个主任。
一句发音纯正的英文读罢,接着便是这句英文的中文翻译,一句一句,上下连贯,前后呼应,两三分钟,一页纸读完了也翻译完了,一个磕巴都没打。
王五车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人都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丫头,你是达城县城的人吗?”王五车问,这丫头虽然看起来像村姑,但还是问一问保险。
“不是,我是龙泉公社民旺大队的。”江竹芽把拿在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我儿子想买这本书,这书不太新了,我来问问没有图书票你们卖不卖。”
王五车连看都没看是啥书,马上连声应着:“卖卖卖,你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这不要票的书还要实名制购买吗?江竹芽疑惑的说:“江竹芽,二十三岁了。”
二十多了,这丫头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这么瘦弱,身体不咋好吧,哦,刚说有儿子,这是生孩子落下病了?
江竹芽不知道这主任在疯狂地脑补她的各种状况,正想让他写个条签个字啥的她好去交钱呢,这主任站起来说:“你别走,等我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江竹芽正心里纳闷,就这一本破书,你一个主任还做不了主吗?还要打电话去问别人?
从桌子后走出来的王五车,又走回桌子后,把那一叠材料都推到江竹芽面前:“坐这,坐这,坐这看看,这些都能翻译不?”
说完他开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