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玄界历,青阳纪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夏末,叶尘抵达冰玄宫的第三日清晨至第四日凌晨。
地点:北域极寒之地,冰玄宫,玄冰峰后山寒潭至听雪小筑沿途。
短暂的狂喜之后,如同潮水退去露出的冰冷礁石,严峻的现实迅速将叶尘包裹。
成功将第一个装着冰块的木桶“发射”出去,验证了“冰道滑运”的可行性,但这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甚至连一步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挪动了一下脚趾头。
十丈长的冰道,对比从寒潭到听雪小筑那蜿蜒崎岖、不知几里长的山路,简直是杯水车薪。
而他自己,此刻已是油尽灯枯,丹田内空空如也,身体更是疲惫得仿佛随时会散架。
更要命的是,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饥饿感,再次如同凶猛的野兽般扑了上来,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胃壁,让他头晕眼花,四肢发软。
他看了一眼天色,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距离那帮混蛋给出的三天期限,只剩下……不到两天了!
一百担玄冰寒水……一座从寒潭绵延至听雪小筑的冰雪滑道……
叶尘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眼前这浩大得近乎不可能完成的工程,以及自己这副随时可能倒下的孱弱身躯,一股深深的绝望感,如同寒潭的潭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要不……就这样吧?
反正也完成不了,不如回去睡一觉,等死算了。
至少……还能做个饱死鬼?不对,是饿死鬼……
“不行!”
就在叶尘的意志即将被绝望吞噬的刹那,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坚冰之上,冰屑四溅,指骨生疼!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叶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孬种了?!”他对着空旷的寒潭怒吼,仿佛要将心中的软弱和恐惧都吼出来,“不就是饿肚子吗?不就是累点吗?在落霞村,为了填饱肚子,老子什么苦没吃过?冬天光着脚丫上山砍柴,三天饿九顿,不也挺过来了?!”
“不就是一百担破水吗?不就是一条破冰道吗?!”
“那帮杂碎想看老子笑话?想让老子滚蛋?门儿都没有!”
“老子不但要完成,还要漂漂亮亮地完成!让他们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一番歇斯底里的发泄,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但也重新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没错,他叶尘,从来都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越是绝境,越要迎难而上!
“呼……”叶尘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眼前的困境和对策。
当务之急,是解决饥饿和灵力恢复的问题。
没有能量补充,别说建造冰道了,他连站起来都困难。
灵米团子已经吃完了。
去外门的五谷堂?没有身份令牌,去了也是白搭,说不定还会惹来新的麻烦。
向凌清寒求助?叶尘想都没想就否定了。
那个女魔头不把他冻成冰雕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她送吃的?
那……怎么办?
叶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条通往后山更深处的小径。
石伯……
他想起了那位善良的老仆。
可是,石伯自己都朝不保夕,他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人家?而且,石伯似乎也很怕惹上麻烦。
叶尘皱着眉头,在原地踱步。
难道……真的要在这冰天雪地里找吃的?
他想起《大玄界地理总志》中似乎提到过,极北之地虽然环境恶劣,但也生长着一些独特的、能够抵御严寒的灵植或……低阶妖兽?
比如,一种名为“冰晶菇”的菌类,据说生长在万年玄冰的缝隙中,蕴含着精纯的寒气和微弱的灵力,可以少量食用,补充能量,但吃多了会导致寒气侵体。
还有一种名为“雪线虫”的小虫子,通体雪白,如同蠕动的冰晶,喜欢生活在积雪深处,体内蕴含着一丝阳火之力,是某些冰系妖兽的美食,理论上……人也能吃?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会不会有毒……
叶尘光是想想,就觉得一阵反胃。
吃蘑菇?吃虫子?
虽然他在落霞村时,为了果腹也吃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但……这冰天雪地的,去找这些玩意儿,本身就充满了危险。
更何况,他现在连走路都费劲。
“算了,还是先恢复点灵力再说。”叶尘打消了立刻去“觅食”的念头。
他再次盘膝坐下,运转《冰玄宫入门心法》。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极限的压榨和突破,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吸纳灵气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丝丝?虽然依旧缓慢,但丹田内那空空如也的气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充盈起来。
而且,他发现,在这寒潭边修炼,虽然要承受极大的寒意侵袭,但吸入的灵气也更加精纯、更加冰寒,与冰玄宫心法的契合度极高!每一次灵气运转,都像是在进行一次小型的“洗经伐髓”,经脉中的阻塞感在逐渐减少,对冰寒能量的掌控力也在稳步提升。
“看来……这鬼地方,倒也是个修炼宝地?”叶尘苦中作乐地想。
他不再多想,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修炼之中。
时间在枯燥的打坐中流逝。
当叶尘感觉丹田内的灵力恢复了大约三四成时,他停了下来。
不能再等了。
时间不等人!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状态比刚才好了不少,虽然依旧饥肠辘辘。
“开工!”
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堆积如山的冰块,以及那条只有十丈长的、孤零零的冰道。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将这条冰道,延伸下去!一直延伸到听雪小筑!
这绝对是一项浩大而艰巨的工程!
叶尘没有立刻开始“焊接”冰块,而是先绕着那条冰道,仔细观察起来。
他发现,自己之前用“冰琉璃”技巧焊接的冰块,虽然看起来牢固,但连接处似乎还是有些脆弱。
而且,冰道的凹槽也不够规整,表面虽然光滑,但仔细看还是有些坑洼不平。
“这样不行……滑到一半卡住了怎么办?或者直接散架了?”叶尘皱起了眉头。
他需要改进工艺!
他再次来到寒潭边,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将灵力注入潭水使其结冰,而是尝试着,用灵力包裹住一团潭水,将其“提取”出来!
这个想法同样大胆!液态的玄冰寒水,其寒性和侵蚀性远超固态!
叶尘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缕精纯的冰寒灵力,如同一个无形的勺子,缓缓伸入潭水之中。
“滋啦!”
恐怖的寒意瞬间沿着灵力反噬回来!叶尘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神魂都仿佛被冻僵了一瞬!
但他强忍着剧痛,死死维持着灵力的稳定!
他发现,只要自己的灵力足够精纯、足够冰寒,并且运转方式与冰玄宫心法高度契合,似乎……就能在玄冰寒水中勉强“存在”片刻,而不会立刻被同化或反噬!
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叶尘心中一喜,连忙加大灵力输出,形成一个更加稳固的“灵力勺子”,小心翼翼地,从潭水中“舀”起了一团拳头大小的、幽蓝色的、粘稠的玄冰寒水!
成功了!
叶尘心中狂喜,连忙控制着“灵力勺子”,将这团恐怖的寒液,缓缓移动到岸边。
然后,他心念一动,改变了灵力的运转方式!
原本用于“包裹”的灵力,瞬间转化为极致的“冻结”之力!
“咔嚓!”
那团液态的玄冰寒水,几乎在瞬间,就凝结成了一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冰晶!
这块冰晶的质地,比之前他用灵力打入潭水凝结的冰块,更加纯粹、更加坚硬!寒气也更加内敛!
“好!就用这种冰晶来建造冰道!”叶尘眼睛发亮。
虽然“舀水”和“瞬间冻结”的过程,对灵力的消耗和控制要求更高,但制造出来的冰晶质量也更好!用这种冰晶建造的冰道,肯定更加坚固、更加光滑!
而且……叶尘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如果,他能控制着灵力,在“瞬间冻结”的时候,就将玄冰寒水塑造成……类似“U”型的冰槽构件呢?
这样一来,他就不需要再去费力地打磨凹槽了!直接将这些标准化的“冰槽”拼接起来,不就能形成完美的冰道了吗?!
想到就做!
叶尘再次来到潭边,重复“舀水”的过程。
这一次,当他准备“冻结”的时候,他分出一部分心神,尝试着用灵力去“塑造”寒水的形态!
这个过程极其困难!需要一心二用,同时进行“冻结”和“塑形”!
叶尘失败了好几次,要么是冻结太快来不及塑形,要么是塑形太慢导致灵力耗尽,要么是形态扭曲根本无法使用。
但他没有气馁,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调整。
他的精神力在飞速消耗,但同时,他对冰寒灵力的掌控力,也在这种极限的操作中,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
终于,在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之后,一块完美的、散发着幽蓝光泽的“U”型冰槽构件,出现在他面前!
“哈哈哈!老子真是个天才!”叶尘看着自己的杰作,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
虽然只是制造出了一块构件,而且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全部灵力,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接下来,就是枯燥而漫长的……量产环节了!
恢复灵力,舀水,塑形,冻结……
恢复灵力,舀水,塑形,冻结……
叶尘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开始疯狂地制造起“冰槽”构件。
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也越来越快。
从一开始制造一块就要耗尽全部灵力,到后来能勉强制造两块、三块……
他的灵力在不断地耗尽与恢复中,变得越来越精纯、越来越凝练。
丹田内的气旋,也在缓慢而坚定地壮大着。
不知不觉中,他炼气一层的瓶颈,似乎……松动了?
但叶尘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的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制造冰槽和……对抗饥饿之中。
强烈的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地折磨着他。
好几次,他都差点饿晕过去。
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他就跑到寒潭边,用灵力包裹着,小心翼翼地弄了一点点玄冰寒水……的冰晶碎屑,含在嘴里。
那冰晶碎屑入口即化,一股恐怖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冻住!但同时,也有一丝极其微弱但精纯的灵力,融入他的体内,稍微缓解了一下饥饿感和疲惫感。
这种方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对身体的损伤极大。
但叶尘别无选择。
就这样,在饥饿、寒冷、疲惫和极限修炼的交织中,叶尘如同一个疯狂的艺术家,也如同一个卑微的苦工,日以继夜地制造着冰槽构件。
寒潭岸边,幽蓝色的冰槽越堆越高。
当叶尘感觉自己制造的冰槽数量差不多足够铺设到听雪小筑时,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此刻的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发紫,仿佛一具行走的骷髅。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黑夜中的寒星!
他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距离三天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时间不多了……开始拼接!”
叶尘没有休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开始将那些制造好的“冰槽”构件,一块块地搬运到小径之上,然后用“冰琉璃”的技巧,将它们拼接起来,形成一条连绵不绝的冰雪滑道!
这个过程同样不轻松。
每一块冰槽都沉重无比,而且散发着寒气。
拼接过程更是需要精妙的灵力操控。
叶尘咬紧牙关,一步一个脚印地,将冰道向前延伸。
十丈……二十丈……五十丈……一百丈……
冰道如同银色的巨龙,蜿蜒盘旋,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听雪小筑的方向不断延伸!
期间,他也遇到了不少困难。
有些地方地势陡峭,冰道难以固定,他不得不用更多的冰块来加固地基。
有些地方需要转弯,他必须精确地计算角度和弧度,确保木桶不会飞出去。
灵力耗尽是家常便饭,饥饿感更是如影随形。
好几次,他都累得直接瘫倒在冰道旁边,昏睡过去,醒来后又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他的意志,早已被磨砺得如同万年玄冰般坚韧!
在他疯狂赶工的过程中,他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石伯曾经悄悄来过一次,看到叶尘竟然真的在用冰建造一条如此壮观的滑道,惊得目瞪口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灵米团子),然后便匆匆离开了。
叶尘对此感激不尽,这两个灵米团子,无疑是雪中送炭,让他能继续支撑下去。
而那几个外门弟子,也如同苍蝇般,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他们看到叶尘竟然在用冰铺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肆无忌惮的嘲笑:
“哈哈!这小子是不是傻了?用冰铺路?他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我看他是被玄冰寒水冻坏了脑子吧!”
“真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想在冰玄宫待下去?”
他们对着叶尘指指点点,极尽嘲讽之能事,然后便扬长而去,似乎认定了叶尘不可能完成任务。
第二次,是当叶尘的冰道已经铺设了数百丈,初具规模的时候。
他们再次出现,看到那条蜿蜒的冰道,脸上的嘲讽变成了惊愕,随即又化为阴沉。
为首的那个外门弟子赵坤脸色难看地盯着叶尘,冷声道:“小子,你倒是挺能折腾啊?不过,你以为这样就有用了吗?就算你铺好了路,那一百担玄冰寒水,你搬得动吗?别忘了,期限……可就快到了!”
说完,他阴恻恻地笑了笑,带着跟班离开了。
叶尘没有理会他们的挑衅和威胁。
他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建造冰道之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距离三天期限,只剩下最后几个时辰了!
而叶尘的冰道,也终于……铺设到了听雪小筑的院门外!
看着那条从寒潭一直延伸到自己脚下、在星光下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蜿蜒曲折的冰雪滑道,叶尘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虚脱倒地。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这两天两夜,他几乎没有合眼,不眠不休,将所有的潜能都压榨了出来,才终于完成了这项看似不可能的工程!
此刻的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连站着都有些困难。
但是……他成功了!
冰道,建成了!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运输环节了!
叶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目光投向寒潭的方向。
一百担玄冰寒水……
他看了一眼天色,距离最后期限,最多还有……两个时辰!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没有任何休息,转身,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再次向着寒潭走去!
他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将那一百担恐怖的寒水,运回听雪小筑!
这最后的冲刺,将会更加艰难,更加危险!
他能成功吗?
那几个外门弟子,会善罢甘休吗?
叶尘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去做!必须成功!
他的身影,在清冷的星光下,显得格外瘦小,却又异常坚定,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冰封的深渊,走向那未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