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扬陪女儿玩闹了好一阵,灶屋那边传来李秀兰的声音,喊吃饭了。
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有鱼有蟹,还飘着海螺汤的鲜味。
孙小玲小嘴吃得油乎乎,还不忘往孙毅扬碗里夹菜。
“爸爸吃,爸爸干活累!”
女儿这贴心的小模样,孙毅扬心里暖烘烘的,这或许就是他重活一回的奔头吧。
吃过饭,孙毅扬去厨房帮着收拾。
李秀兰刷着锅,头也没抬,像是随口一提:“毅扬,你这阵子……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换了个人似的。”
孙毅扬手上动作顿了顿,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扯了扯嘴角,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无异:“是吗?上回那事儿,吓着了,人也就想开窍了呗。”
李秀兰没吭声,也没再问下去,过了一会儿,轻轻出了口气。
碗筷收拾利索,孙毅扬把女儿抱回屋,哄她睡觉。
故事没讲几句,孙小玲眼皮就撑不住了,沉沉睡去。
他小心翼翼把女儿放平,拉过薄被盖好,才转身带上门出去。
李秀兰坐在院子当间的矮凳上,借着月光纳鞋底。
见他出来,停下手里的活计:“小玲睡着了?”
孙毅扬嗯了一声,在她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院子里一时只有虫鸣。
李秀兰手里的针线又动了起来,线穿过厚厚的鞋底,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
她似乎在琢磨怎么开口,过了半晌,才又问:“毅扬,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
躲不过去了。
孙毅扬挪了挪,挨近了些,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让她靠过来些。
“秀兰,是……是有点事没跟你说。但我跟你保证,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跟小玲。”
李秀兰整个人僵住了,靠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她耳朵里嗡嗡作响,丈夫刚才说的话,简直比村头老槐树成精还离谱。
“毅扬……你,你说真的?”
她的声音发飘,带着点不确定。
孙毅扬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那手有些凉。
“真的,秀兰,我不骗你。”
李秀兰没说话,任由他握着手,头埋在他胸口,也不知过了多久。
“秀兰,这事儿……我知道不好信,但你信我,我肯定让你跟小玲过上好日子。”
孙毅扬又补了一句。
李秀兰这才抬起头,月光下,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下。
气氛缓和了些,孙毅扬提议:“明天带你跟小玲去趟镇上吧,家里也没啥肉了,买点回来。顺便逛逛。”
一听要花钱,李秀兰立马摇头:“不去不去!家里啥也不缺,去镇上瞎跑啥?费那钱干嘛。”
孙毅扬笑了:“没事,我现在有法子挣钱,钱的事你别操心。再说,小玲也该添两件新衣裳了。”
李秀兰还是肉疼:“可是……”
“没啥可是的,就这么定了。明儿一家子都去,买点好吃的,给小玲也买点玩的。”
孙毅扬语气不容置疑。
见他这么坚持,李秀兰也不好再犟,点了点头算答应了。
两口子正想着明天去镇上的事,院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柱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脸憋得通红。
“毅扬哥!大新闻!天大的新闻!”
孙毅扬被他吓了一跳,眉头拧了起来:“柱子?你小子毛毛躁躁的,啥新闻啊?这大半夜的。”
柱子撑着膝盖喘匀了气,一口气倒出来:“翠花婶子……被,被二瘸子给休了!撵出村了都!”
孙毅扬和李秀兰互相看了一眼,都挺意外。
翠花婶子那张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厉害,二瘸子平时在她跟前大气都不敢喘,怎么就硬气起来休人了?
“咋回事啊?”
李秀兰忙问。
柱子这才来了精神,比划着说:“不晓得二瘸子从哪弄来一笔钱,发横财了!说是要去城里享清福,先把翠花婶子揍了个半死,跟着就写了休书!她家那俩孩子也狠心,都不认她,直接把人推出了门!”
“这二瘸子……蔫人出豹子啊。”
李秀兰咂舌。
柱子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还有更吓人的!翠花婶子不肯走,赖在村口撒泼,说…说是你!是你毅扬哥坏了她的好事,害她没了好日子过,要过来找你拼命!”
孙毅扬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瞬间漫了上来。
翠花婶子那不是个讲理的人,真要闹上门,指不定多难缠。
“毅扬哥,你赶紧带嫂子和小玲出去避避风头吧!那疯婆子现在啥事都干得出来!”
柱子急得直跺脚。
李秀兰也慌了,抓着孙毅扬的胳膊:“毅扬,柱子说得对,咱们还是先躲躲,万一她真……”
孙毅扬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倒不是怕翠花婶子本人,就怕她发起疯来伤到秀兰和小玲。
屋里,孙小玲被外面的吵嚷声惊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出来。
“爸爸,怎么了呀?”
李秀兰赶紧把女儿搂到怀里,拍着她的背:“没事没事,宝贝,爸爸妈妈出去一下下,马上就回来。”
孙小玲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小脸上带着不安:“爸爸,你们要去哪?我也要去!”
孙毅扬看着女儿那双担忧的眼睛,“小玲乖,爸爸妈妈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你在家乖乖睡觉,好不好?”
孙小玲虽然害怕,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爸爸,你们早点回来。”
女儿越是这样,孙毅扬心里越不是滋味。
他伸手揉了揉女儿软软的头发,转头对李秀兰说:“秀兰,你带小玲先睡,我出去看看情况。”
李秀兰攥紧了他的手,满心担忧,但也明白这时候不能拖后腿,只能点头。
孙毅扬大步走出院门。
躲是没用的,对付翠花婶子这种滚刀肉,越躲她越来劲。
他朝着村口走去,离着老远,就看见月光下,路边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里好像还攥着个亮晃晃的东西,仔细一看,是把菜刀!
那女人正是翠花婶子。
她也看见了孙毅扬,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跟头发了狂的野狗一样,直愣愣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