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的刘长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喘了一会儿:“事儿多,都忙,我没事儿,这都快好了。”
“他还是不是个人呐,他是不是就等你死呢,这房子到时候就成他的了?”
炕上的人没说话,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杨大力知道他心里苦,坐到炕沿上:“长河啊,你要为自己想想啊,这次要不是小沈知青他们过来找你发现不对劲儿,你就是无声无息的死了我们都不一定知道。海成他太混蛋了,连柴火和粮食都不给你送,一会儿我就去找他。”
刘长河嗫嚅了一下,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这时杨会计笑着问明珠:“小沈知青,你要买啥,自己挑挑,你叔这东西还真不少呢。”
“长河叔,我想要买鞋筐子,平底的。”
刘长河对这个漂亮的小知青有印象,上次在他这买了很多筐子:“咳咳咳,有的,都在厨房后头,你自己看看,相中哪个拿哪个。”
憋着咳嗽说完一句话,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明珠应了,带着豆子去挑筐,杨大力他们留在屋子里继续骂那个叫刘海成的人。
刘长河存的筐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五个,还有两个大背篓。
“长河叔,这些我都要了,你看看一共多少钱?”
刘长河这时已经被扶起来了,靠在墙上,看着明珠几乎把他所有的库存都清了,一脸震惊。
“小沈知青,你买这么些筐干啥,能用完吗?”
“叔,你估个价吧。”
刘长河以为对方是在照顾他,又劝了一嘴:“丫头,这些你用不了,叔的筐质量老好了,你别买这么些了。”
明珠也没多解释,只说:“叔,我有用的。”
杨大力拍了刘长河一巴掌:“你可别墨迹了,人家要买,你就赶紧卖,废话可真多。我看就大的七毛,中不溜的五毛,小的给两毛吧,藤编的按五毛算。”
刘长河笑笑,点了点头。
“行,叔,那这些一共是八块二对吧?”
杨会计扒拉了一下手指,“对,小沈知青了不得,算的又快又准。”
刘长河又是一顿激动地咳嗽:“咳咳咳,给八块就行了。”
明珠也没客气:“叔,你看我是给你钱,还是?”
这时杨大力吱声了:“小沈知青,你给他看看他这病能不能治,能治的话要钱就从筐子钱里面扣吧。”
刘长河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小知青还会看病。
继而有些期待,他这毛病好几天了,每天不停的咳嗽,咳得浑身疼,总感觉自己的心肝都要咳出来了。
明珠闻言,让刘长河把胳膊拿出来放平,她站在边上给把把脉。
气管不好,冬天本来就容易出毛病,加上天气忽然变冷,把身体里所有毛病都激出来了,不停的咳嗽是呼吸道感染导致的。
“我回去开一副药,吃两个疗程,咳嗽的毛病就能好,但是底子亏的厉害,得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少吃辛辣刺激的。”
杨大力听完,又是一阵气愤:“什么东西呢,这个忘恩负义的狗玩意儿。”
怕明珠不明白缘由,杨书记在一边解释道:“刘海成是你长江叔的侄子,当初说好了给你长江叔养老,等你长江叔走了以后把房子给他。”
明珠明白了,这是以房养老,结果被侄子背刺了。
有些地方是有这样的做法,无儿无女的人晚年想有个依靠,就会找本家里的孩子给自己养老送终,死后把财产都给对方。
不过这都属于私事,明珠自然不会说什么。
“长河啊,你也别难过了,到啥时候都得为自己想想啊,不行你收两个徒弟,还能在你身边照看着点儿,到时候你把这些家底给徒弟还不是一样?就你那大侄子啊,不是我说,那根本就是个靠不住的,他巴不得你早点儿死呢,你看看,你这些年攒的钱,还剩啥了,都让他掏去了。”
“一会儿我让志文给你送些柴火来,你嫂子刚烙了一锅贴饼子你也尝尝,老香了。咱都是拐着弯儿的亲戚,有啥事你就说。这几天我和建国我们几个轮流来看你,你就先安心把病养好吧!”
说到这儿,刘长河再也忍不住哭出来,这个身体残疾却一直努力生活的汉子,被唯一的亲侄子背叛,心里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杨大力心里也不是滋味:“行了,别哭了,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嫌磕碜。”
明珠看看几人,拉着小豆子,和他们说东西送回去以后再过来送药就先离开了。
到家以后,把筐放好,又快速的捡了些药配好,自己又去了一趟。
去的时候刚好碰见杨志文往院子里拉柴火,杨志武正帮着扫雪。
灶坑里面已经架上火了,屋子里有了热气,刘长河看上去好了一些。
交代了怎么服药以后,在刘长河的一再感激中走了。
末世十年,明珠见过太多手足相残、杀母弃子的事儿了,远比这要凶残的多。刘长河虽然可怜,从小腿脚不好生活艰难,中年又被亲人背叛,但是他还是幸运的,生在一个有人情味儿的地方,这里的人生活虽然很苦,但是大多数的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去和别人相处。
大队长一家愿意帮助他,让他不至于悄无声息的死在寒冬里。
回到家以后,小豆子已经在烧水了,午饭时间到了。
问了小豆子想吃什么,小豆子说想吃明珠做的贴饼子,是那种油油的、薄薄的贴饼子,带着点儿糊嘎嘎,一口咬下去,又油又香。
他有一次看见三姑婆从县城回来的外孙吃了。
明珠拍了拍手起身:“行,就给我们小豆子做这个。”
她去仓库找了一袋细玉米面倒进盆里,又打了两个鸡蛋进去,倒了点儿牛奶,揉成面团团备用。
大锅添上火,烧热以后锅底抹上一层油,手上也沾些油,再从面团上揪下一个面疙瘩揉成面饼的形状贴在锅里,用铲子不停的翻面,等到两面变得焦黄,香香的饼子就可以出锅了。
豆子想吃带锅巴的,明珠还特意给他贴了两个火大一些的。
确实是油香中带着焦脆的口感,非常好吃。
一大一小一边烙一边吃,等到烙完了,俩人也吃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饼子还装了一大盆。
“啪啪啪。”
忽然,院子的大门传来一阵敲门声。
明珠起身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赶车的长海叔。
“小沈知青啊,长安的包裹到了。”边说边从后面拎出一个袋子。
明珠一愣,随即想起刘长海口里的长安是她那个整天躺着不动的室友。
上个月的包裹是他们伐木期间,大队长给送来的。
明珠接过来,喊住转身的刘长海:“长海叔,你等下,我刚烙了饼子,给你拿几个尝尝。”
刘长海一听有吃的,立马转回身:“那我尝尝。”
刘长海在村里辈分大,又打了一辈子老光棍儿,所以从来不跟人客气,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明珠把包裹放在厨房,用油纸包了三张热乎乎的饼子出来递给他。
刘长海接过手就咬了一大口。
真香啊。
“小沈丫头我走啦,用车跟叔说啊。”说完转身就走了,手里的饼子已经被咬了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