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姑娘看见墨白身影的时候,一双桃花眼眸随即眯成了月牙,只见她一把将怀里的狸花猫扔在地上,小跑着奔上前来,挽起墨白的胳膊。
狸花猫落地后,对着小姑娘“喵呜……喵呜”地叫,以示自己的幽怨不满。
黄毛土狗还要先小姑娘一步,围在墨白身前,上窜下跳,不停地吐着舌头。
墨白任由小姑娘挽着自己,再用另外一只手抱起狸花猫,捋了捋它后背上的毛发,“绾绾,你要对小狸好一点,”墨白说完,不忘轻轻点了点小姑娘冻成彤红色的琼鼻,继续道:“不是不让你来接我放学吗,怎么又不听话?外面冷,染上风寒怎么办?”
小姑娘俏皮一笑,露出两瓣缺失的门牙,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伸手捂住嘴唇,道:“小白哥哥,人家想你了嘛,再说娘亲给我穿的衣服可厚了,不会染上风寒的。”
“有什么好遮挡的,不就是换牙齿嘛,谁还没有经历过这个阶段?小白哥哥不会笑话你的,把手放下来吧,捂着嘴说话,多不自在,还闷得慌。”
有了墨白的安慰,小姑娘方才犹犹豫豫地将手拿开。小姑娘姓卫,单名一个昭字,小名绾绾,是墨白邻居卫大叔家的女儿,今年只有四岁,率性天真,聪明活泼,娇俏可爱,颇为惹人喜欢。
也不知怎的,这小姑娘不乐意与相同年龄的孩子玩闹,却总爱黏着墨白,缠着他给自己讲书本上的故事。
卫大叔一家三口不是临邛古城本地人,而是前年春天才搬到墨白家隔壁的。
他们一家安顿下来之后,卫大叔便在小北街上一家离家较近的铁匠铺子当了铁匠,赚钱养家,糊口过日,卫大婶则在家操持家务,照看孩子,犹有余力,就又开了一个鸡毛小店,专门卖些零碎物件。
嬷嬷墨兰还在世时,卫大婶最爱带着绾绾过来串门,就在院子里,卫大婶一边帮嬷嬷打水洗衣服,一边与其闲聊些家长里短。
墨白则抱着绾绾坐在一旁的桂花树下,从书上挑些简单易懂的小故事,讲给她听。墨白往往能心分二用,一边给绾绾讲着书本上的故事,一边还能听清卫大婶与嬷嬷墨兰聊天的内容,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时日一久,墨白自然也就知道卫大叔他们一家是从大千王朝的都城长安搬来的了,至于他们一家为什么会从天下形胜的长安搬来这个偏安一隅的古城,墨白则没听卫大叔与卫大婶提起过。
不多时,一大一小、一猫一狗便到了墨白居住的屋子,但见低矮的黄泥土墙简单围成一个院子,老旧的木门上挂着一把布满铜锈的锁。
门上的门神早已摘下,大门两边红纸黑字的春联也换成了白底黑字的挽联,左边为“山哀水哭悲长睡”,右边为“骨恸心摧作永离”,居中横批“遗爱千秋”。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世上的人,大抵都逃不过一个生离死别。
今年除夕夜守完岁后,嬷嬷墨兰或已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叫着墨白搬上一把竹椅来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说自己闻见桂花香了,想要在树下躺一会儿。
墨白便又搬来一把竹椅,握着嬷嬷的手,陪她一块儿躺在桂花树下。嬷嬷闭上眼没过多久,便溘然长逝了。
嬷嬷墨兰在卓府当了一辈子的嬷嬷,终身未嫁,膝下无儿无女,世上亦无一个亲人,临了临了,能有墨白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孩子相伴在自己左右,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只是对于墨白来说,从此杏林巷右侧的杏林里多出了一座小土包,世上却再也没有了那个疼爱自己的嬷嬷……
墨白放下背上的竹箱,从里面取出钥匙,打开铜锁,带着三个小家伙,穿过院子,走进屋子。
屋内空间不大,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桌子,两把竹椅,几张长凳。
房间虽然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桌上除了用来烧水喝的壶子和水杯外,还摆放着一些制作灯笼所需要的材料:一碗熬好的浆糊,一堆粗细均匀的竹片,一摞五颜六色的彩纸。
明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按照临邛古城的习俗,城里的家家户户,都会用竹篾和彩纸扎成灯笼,制作花灯,早早用过晚饭之后,便相约着一起送花灯、闹花灯、赏花灯和猜灯谜。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墨白和嬷嬷一块儿扎灯笼、做花灯,今年嬷嬷不在了,日子却还要过下去。
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墨白生好火,将水煮沸后,给自己和小姑娘各倒了一杯。
墨白生火时,黄毛土狗一直尾随在他的身后,跟进跟出。小姑娘则坐在竹椅上,逗弄那只狸花猫。
于小姑娘而言,竹椅还是太高了,她的脚根本放不到地上,便只好悬在空中,忽前忽后,忽左忽右,不停晃荡。
狸花猫许是被小姑娘扰得烦了,举起一双白色的小爪,不停地拍打小姑娘的手。然而此举并没有什么用,只能是白白惹出小姑娘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墨白只陪小姑娘过过两次生日,狸花猫和黄毛土狗,自然都是墨白送给小姑娘的生日礼物,狸花猫叫小狸,黄毛土狗叫大黄,都是小姑娘给它们取的名字。
随着墨白搬来一把竹椅坐下,小姑娘终于停止了对小狸的“折磨”,只见她拉起墨白的手,撒娇道:“小白哥哥,你都好久没有给我讲故事了,给我讲嘛……给我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