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的臣服使得中洲与赵国慌乱了阵脚。
在这一年夏至,赵国再次攻孙。姬淮泽援孙未归。
从夏至打到秋分,没分出胜负,回去收了两个月粮。在冬至再次攻孙。姬淮泽援孙未归。
又打到来年春分,攻城不下,赵国回去种了两个月的地,在春末再次攻孙。姬淮泽援孙未归。
秦三:?
不是?还有完没完?
秦三憋不住,去找自家大哥,到底还要打多久啊。
秦过瞧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觉得晦气,说:“我怎么知道要打多久,是他自己没本事,要是有本事把赵国打服了,哪里这么多破事?”
秦三觉得委屈:“他就一万五千兵,赵国常年交战西戎,还有中洲那位扶持着,哪里能说打服就打服的,何况孙国根本不出力,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秦三巴拉巴拉的算账:“一万五千人,还要送粮食,送兵马,每日消耗那么多,哪里能一直打一直打?”
秦过说:“说到底还是他没用。”
秦三气死了,又不敢说大哥的坏话。
回去连写三张信,把远在孙国的姬淮泽骂的狗血淋头。
连姜珏都看不下去了:“不慧也没说错,你不要这么凶他。”
秦过虽然不待见姬淮泽,但是也真不会公报私仇。他脸一拉:“你凶我?你为了姬淮泽凶我?”
姜珏哪里知道这一句公道话说不得,被秦过质问的一愣。
得了,还得哄。
秦过被他哄舒坦了,这才松口:“听说百日新仓那崽子恢复了?”
养了一年的伤,好肯定是好了,就是听说因为身体原因箭术不比从前,一直在训练营修复。
姜珏说:“是大好了,听说前段时间还要吵着来找你玩儿。”
找打还差不多。秦过哼一声,说:“让他去找姜环去。”
于是姜珏去信一封给百日雅廪,要越国去做前锋开路去了。
百日雅廪再不情愿,还是放了人。
战局有了百日新仓的加入,到底还是有变化的。
百日新仓两万五千人越兵,肯定不会对姜环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但是恶心恶心姜环,那简直够够的了。
于是也没空去管赵国什么事情了,战线从赵国拉回来,开始进行中洲境内的攻防。
秦过也没闲着,趁着百日新仓和姜环对上的功夫,同年五月,秦过带三万兵力和姬淮泽一同攻赵国。
打完了赵国,反手把孙国也灭了。
时间才到六月底,盛夏之际,秦过留着姬淮泽稳定后方,七月就率四万兵与百日新仓汇合,围起了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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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战乱,好像终于要到一个终结了。
只有直面过秦过,才能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力量的压迫。
姜环手里有数十大将,却无一人能够抵挡攻势。而共城之外,竟然已没有盟友了。
姜环三十有四,他站在共城的新殿里面,依旧是那个宽敞的议事大厅,他的右侧坐着他的王后,而他五岁的幼子,乖巧地坐在中间,粉妆玉砌,神色肃穆。
就像他很早的成为太子一样,他的孩子也很早很早就成为了太子,为了安抚优族,也为了安抚住底下的人心浮动。
议事厅的人依旧在争吵,争论着一些以前在他看来很重要的事情。
就在今日,姜珏发了一封《罪己诏》,印中洲的旧王玺,分发四海。
上面阐述了中洲幽王奢侈淫逸,拒谏饰非,横征暴敛,幽王不仁。中洲不仁已三十余年,天罚已降。又写中洲百年荣辱兴衰,写皇天无亲,惟德是辅(上天对人没有亲疏之分,只辅佑那些有德行的人。)姜珏自诉不才,空有抱负,广邀天下贤德之人一同治世,重新恢复姜祖荣光。
姜珏甚至没有称王。
在强大的武力统治之下,他已经快天下归心了。
“阿伏,我做错了吗?”姜环问他的王后。
这位依旧美丽的王后并没有露出很负面的情绪,只是摇摇头说:“陛下,您没有错,您只是无人可用罢了。”
是的,在经历了三十年中洲幽王荒诞的统治,中洲已经不剩什么能人异士了。
那些能干的人比不过会溜须拍马的人,久而久之,就没有人会努力了。
只需要学会溜须拍马,奉承娱乐,就可以获得好日子,那怎么会有人直言奉劝呢?
就连中洲防守的时候,无人可用,需要一国的太子亲自带兵守城。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啊。
或许并不是从幽王开始的,早在幽王之前,那些贵族就已经没有所谓的责任之心了,他们只需要享乐,享受着供养,那么怎么会努力呢?
姜环笑了一下,低头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就像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坐在议事堂里面听着汇报的自己。
“夫子告诉我,我需要成为一位贤明的王,敬天保民,仁德治世,就能救万民于水火。”姜环说,“可是阿伏,没有人告诉我,万民好像并不必要等待我去拯救。”
只需要,给他们一些阳光和雨水。再把他们身上的巨石移开,他们就足以自救了。
“您后悔了吗,陛下?”优伏问。
“我不后悔,阿伏,就像我很久之前说的那样。只要我还活着,他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地坐到那个位置上。”姜环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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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万余人围城半年,中洲共城弹尽粮绝。
老将夏乌浅战死。
拼搏厮杀一生,收过叛军,打过西戎,这位六旬老将最终死在他奉献一生选择的中洲王权之前,在闭目的那一刻,姜环承认他的荣光,他便含笑而终了。
夏乌浅的死去好像是一个信号。
共城里面的贵族又开始故态复萌。
有钱有势的想要给自己寻找一条生路,又有什么错?
就像他们在七年前,齐越大军围城的时候,他们四散而逃一样,如今在共城被围城,他们也会四散而逃。
以至于姜环都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七年的时间根本不存在,他依旧回到那个绝望的守城之夜。
门外是虎视眈眈的齐越大军,而他的父亲因为猜忌,想要杀死他。
被孝道压在身上,他甚至没有办法反抗,只能期望旁人来做一些什么。
做一些什么呢?
他自然知道姜珏随身带着匕首,他甚至期望幽王再昏庸一些,好死在姜珏的手里。
在冬至的那一夜,城中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为继的东西了。
共城城破的时候,姜环仿佛回到了中洲城破的那一夜。
他带着中洲王的冠冕,坐在城中,看着大军突围。也看到那个凶悍的男人提刀而来。
就像当年在中洲,姜环不能杀死幽王一样。
如今的姜珏,也不能杀死姜环。
中洲残余的礼法以及社会秩序的底层逻辑注定了,要成为新王的人,不能有杀兄弑父的污点——至少此时不能有。
“让我见姜珏。”
他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