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意是在一天傍晚牵着陆梦的手回到家门口时,李蓉把信拿了过来。
现在陆梦在公社小学上学,老支书考虑到她们家没有壮劳力,江宁意也确实是个有学问的,就推荐她在公社小学代课,虽然不是正式的工作,没有额外补贴,但可以按每天满工分算。
也算是对江宁意的照顾了。
“今天早上邮递员到了家里,他看没人,打算明天再送,我一看是部队的信封,一准是洋子寄来的,就赶紧拦下了。”
江宁意手里捏着工整干净的信封,指尖微微发抖。
陆梦也迫不及待的拽了拽江宁意的胳膊。
“谢谢蓉姐,那我就先回去了。”
“哦...好好好,快点回去看看你们家洋子写了什么...哈哈。”
李蓉难得看见江宁意这般情态,忍不住打趣起来。
想当初江宁意刚来到陆家村,那些追求她的小伙子们哪个不是被冻成冰棍。就是她刚和陆洋结婚那会也是对陆洋没什么好脸色。
可见再冷情的人,只要肯花心思,都有动情的时候。
进了小院,春风卷着几团柳絮从江宁意脚边掠过,她低头看了看信封外壳上——西北戍边第二军区。
心猛地跳了一下,手指轻轻抚过那几个字,仿佛能透过纸张触碰到远在千里之外的陆洋。
江宁意牵着陆梦的手走进屋里,关上门,将柳絮挡在门外。陆梦迫不及待地搬着板凳凑到江宁意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手里的信。
陆梦又拽了拽江宁意的袖子,眼神里满是期待。
江宁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封里是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孩子写的。
她展开信纸,目光落在第一行字上:“宁意如晤,我已到了部队,这里一切都很好,我把自己也照顾得很好……”
信不长,尽管江宁意放慢语速也很快念完了。
陆梦看了看信纸,抬头看着江宁意,用手语配合着磕磕巴巴的话表达自己的疑惑:“姐,哥...丑?...好看。”
江宁意听懂了陆梦的意思是陆洋的字现在怎么写的这么丑,明明之前在家教她的时候还很好看。
抿了抿嘴,江宁意的眼里也闪过一丝疑惑。她仔细看了看信纸,发现字迹虽然歪歪扭扭,但每个字的笔画都很工整,像是故意写成这样的。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心里隐隐猜到陆洋这么做的原因。
“哥哥他写得很着急,才会这么丑的,小梦,之前哥哥教你写字的纸一定要收好,不要拿给任何人看。”
“嗯!”陆梦虽然不明白江宁意让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但她一向听话,决定回去之后就把纸锁进衣柜里收好。
“宁意姐,哥哥说西北的星星特别亮。”陆梦靠在江宁意身边,用手语表示,“我也想看看。”
江宁意摸了摸陆梦的头,把信纸折好,放回到信封里。
“好,我去做晚饭了。”
江宁意晚上特意炒了一盘辣椒炒蛋,家里的鸡已经开始下蛋了。之前陆洋养它们的时候就天天惦记着鸡蛋的事。每天像个土匪一样在竹林里扒半天都一无所获,结果他一走,鸡就开始下蛋了。
陆梦蹦蹦跳跳地走到江宁意前面,手里攥着一根树枝,她刚刚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字。
“姐,看,‘哥哥’!”
陆梦指着地上的字,兴奋地发出声音。
江宁意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笑着点点头。
“写得很好”。
陆梦得意地扬起小脸,手舞足蹈,“等我学会写更多的字,就给哥哥写信,告诉他我在学校学了什么!”
江宁意看着陆梦天真无邪的笑脸,也笑了笑。
晚上,江宁意坐在油灯下,手里捏着那封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也不知道,陆洋能不能掩饰好自己…
她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把这段时间陆梦的进步和家里的变化写下。
写完,她把信纸折好,找了个信封。
陆洋寄来的信在路上漂泊了十一天,她不知道自己这封又会在什么时候到达陆洋的手上。
但她还是想写下来,仿佛这样就能让远在千里之外的陆洋感受到她们的牵挂。
第二天一早,江宁意趁着去学校前的时间,去了趟公社的邮电所。
邮电所的老王头正坐在柜台后面整理信件,看见江宁意进来,笑眯眯地问道:“江老师,这么早啊?寄信还是取信?”
“寄信。”
江宁意把手里的信封递过去。
老王头接过信封,看了看地址:“哟,是寄给陆洋的吧?他这才去部队没多久就寄信回来,这第二天,你就回信了,真是小夫妻感情深啊。”
江宁意的脸微微红了红,低下头没说话。
老王头笑了笑,把信封放进邮袋里:“放心吧,我一定尽快给你寄出去。”
江宁意点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出了邮电所,去往公社小学。
春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暖意。
彼时西北戍边第二军区,新兵连正在跑步。
又跑了几百米后,一支队伍分散成四队,分别停在操场的四个角落。
操场四周是高耸的雪山,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随时会塌下来。
唐班长站在陆洋他们队伍的前方,冷冷地说道:“经过十几天的训练,你们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这里是你们的训练场,也是你们的战场。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学会在这里生存、战斗。”
他挥了挥手,老兵们推着几辆平板车走了过来,车上堆满了训练器材:沙袋、木枪、绳索、铁锹……陆洋看着那些器材,心里直犯嘀咕。
“第一项训练,负重越野!”唐班长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人背上二十公斤沙袋,绕操场跑五圈!”
队伍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哀嚎声,但没人敢大声抱怨。
这项训练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陆洋率先走到平板车前,背起一个沙袋,肩膀顿时一沉。
他咬了咬牙,调整了一下姿势,按照自己的节奏开始跑动。
进入五月份,这里的风总算不再像刀子一样刮脸了,只是气温依旧很低,陆洋急促的呼吸,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脚下的冰面依旧滑得让人心惊胆战,他知道每天凌晨高宏会特意让人在操场上面洒水,就为了第二天能结冰。
所有人都不得不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
张虎在他旁边喘着粗气,“这鬼操场,怎么一天到晚结冰!”
齐姜跑在陆洋的另一侧,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还没适应这里的高海拔和严寒。
陆洋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坚持住,别掉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