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的梅雨季持续了整月,叶无尘站在现世殡仪馆的更衣间,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白大褂下的手腕上,蝶形胎记被遮瑕膏厚厚盖住,渡魂令早已封入星砂核底,取而代之的是现世殓妆师的银制工具 —— 那些没有星砂共鸣、不会在深夜发烫的普通用具。
他的手指抚过木盒里的殓妆刷,刷毛上还粘着初雪十岁时恶作剧撒的星砂。这个发现让他的呼吸一滞,迅速将刷子扔进消毒缸,看着星砂在酒精里发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初雪临终前融入星砂核的瞬间。
「叶师傅,19 号间需要整理遗容。」学徒林小婉的敲门声打破沉默,这个总把睫毛膏蹭到眼下的现世女孩,永远不知道她的师父曾是双界护道者的核心。叶无尘点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墨涟漪的短信停在草稿箱:「星砂核的年轮又多了初雪的针脚,你真的不回来看看?」
逝者是位现世钢琴教师,腕间戴着灵蝶族的振翅手链 —— 那是双界开放后流行的记忆载体。叶无尘的手指在接触皮肤时本能地缩回,直到指甲掐进掌心才遏制住激活渡魂令的冲动。「只是普通遗容整理,」他对自己说,「不是护道任务。」
林小婉举着粉底刷凑近:「叶师傅,您的手在抖。」她不知道,此刻叶无尘眼中看见的,是逝者灵体正试图穿过双界交界处,就像初雪最后一次缝补茧房时的模样。他抓起棉签的动作重了些,在逝者眼角留下淡淡红痕,那是现世化妆品永远无法修复的、记忆的裂痕。
深夜的殡仪馆后院,叶无尘蹲在废弃的花田前。这里曾是初雪试种引魂花的地方,如今杂草丛生,唯有几株野菊开着,花瓣上沾着与初雪星砂同频的微光。他摸向口袋里的传承之针,却摸到硬卡纸 —— 初雪的成年礼邀请函,边缘还留着她幼稚的针脚。
渡魂令的刀鞘在储物柜发出几乎不可闻的鸣响,那是三年来第一次。叶无尘猛地站起身,撞翻了浇水壶,水迹在地面汇成星砂核的形状。他突然想起初雪临终前的星砂誓言,想起她掌心纹在星砂核表面绣下的最后针脚,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周末的早报头条刺痛眼球:「灵蝶谷幼蝶集体迷失现世,专家称记忆桥梁出现异常。」叶无尘盯着报纸上模糊的翅膀照片,发现每只幼蝶的翼尖都有初雪式的缺口绣纹。林小婉凑过来:「叶师傅,您脸色好差,要不要我帮您买杯星砂拿铁?」
这个现世咖啡店的新品名称让他浑身发冷。星砂,曾经是护道者的血液,如今是资本包装的浪漫符号。他抓起报纸塞进碎纸机,却在纸屑中看见墨涟漪的短信终于发送成功:「暗砂残余在侵蚀记忆桥梁,只有你的渡魂令能……」
更衣间的储物柜突然爆开,渡魂令穿透木盒,刀刃映着叶无尘苍白的脸。刀柄的双生穗子早已褪色,却在此时发出微光,那是墨涟漪用初雪的星砂培育的引魂花根须在共振。他终于正视刀身上的刻痕 —— 初雪六岁时用锈针刻的歪扭蝴蝶,程雪衣临终前的星砂吻印记,还有他自己为初雪刻的成年徽记。
「爸爸,别为我绣完未完成的绷面。」初雪的声音在殓魂刀的震颤中响起,像归魂花田的风,像星砂核畔的雨。叶无尘的泪终于落下,滴在刀身的血纹上,激活了三年来刻意封存的记忆 —— 初雪第一次成功缝补茧房时的雀跃,她趴在星砂核前研究暗砂的侧脸,还有临终前那朵在她掌心绽放的双生花。
当林小婉在值班室打起呼噜,叶无尘打开尘封的星砂邮箱。上百封未读邮件来自全球护道者,最新一封是艾丽的:「叶叔叔,引魂花的根须在喊你的名字,就像初雪姐姐当年喊『爸爸』那样。」附件里是张模糊的照片,灵脉树的年轮上,初雪的掌心纹缺口处,新长出的纹路竟与他的渡魂令刀痕完全吻合。
渡魂令在掌心发烫,刀刃自动指向西北方向 —— 那是记忆殿的方位。叶无尘望向窗外,现世的月亮被梅雨季的乌云遮住,却有几颗星砂般的光点穿透云层,组成初雪最爱的归魂花形状。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被遮瑕膏掩盖,有些使命早已刻入灵脉,就像程雪衣留在他渡魂令上的、未说出口的「活下去」。
更衣间的挂钟敲响凌晨三点,叶无尘换上现世的风衣,却将渡魂令藏进内衬。林小婉翻了个身,迷糊中看见师父走向夜色的背影,似乎比平日挺直许多,衣摆下隐约闪过蝶形的光影。
而在记忆殿的星砂核畔,墨涟漪望着监控里的画面,星砂翅膀轻轻收拢。她知道,叶无尘的远走从来不是逃离,而是护道者在悲痛中的另一种守望 —— 就像初雪留在双界的针脚,就像程雪衣的绣绷缺口,有些沉默的转身,反而是为了更好地接住记忆长河里,下一个需要守护的灵魂。
归魂花在梅雨中轻轻摇晃,花瓣上的水珠折射着现世的路灯与修仙界的星砂,就像叶无尘此刻的内心 —— 一半是现世殓妆师的沉默,一半是护道者永不褪色的星砂烙印。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真正回归正常生活,因为有些故事,一旦在记忆长河里留下针脚,就会成为灵魂永远的引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