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澈蜷在破庙的供桌下,粗麻衣被冷汗浸得发硬。
供桌缺了一角,露出的木茬扎进他肩胛,疼痛反倒让他清醒几分。
腹部剑晶凸起如鹅卵石,皮下血管虬结成蛛网,每跳一下都扯得肋间生疼。
女童蹲在香案边削桃木钉,刀刃刮过木纹的\"沙沙\"声混着庙外老鸦的啼叫。
“戌时三刻。”
女童将七枚木钉按北斗状插进香炉灰里,炉底积着厚厚的蝙蝠粪,她头也不抬,继续说道:“月出三丈时最凶险,疼就咬这个。”
一块浸透蛇胆酒的破布塞进沐云澈嘴里,腥辣冲得他眼眶发酸。
他挣扎着吐出破布,沙哑道:“你早知剑晶异变?为何不早说?”
“说了又如何?你当能在剧痛中稳住心神?剑晶吞噬经脉的时辰到了,现在咬,还能留半张嘴说话。”
沐云澈死死攥住供桌腿,朽木簌簌落下白蚁。
“你到底是谁?这破庙里藏着铁剑和经文,不可能是巧合。”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不敢赌用佛骨镇压魔晶?”
女童突然扯开沐云澈衣领,指尖点在凸起的剑晶上。
“看,赤纹已经爬到心口,子时前不引动佛光,你就等着经脉寸断吧。”
第一波剧痛从尾椎炸开时,供桌上的破幡无风自动。
剑晶在皮下突跳,筋络状的赤纹顺着肚脐爬上胸口。
沐云澈的指甲抠进供桌腿,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女童突然按住他脖颈。
“看佛像!”
“看什么?”
沐云澈疼得眼前发黑,却被女童掐着下巴转向泥塑弥勒。
残缺的弥勒裂开嘴角,月光正巧从头顶豁口漏在佛眼处。
沐云澈的剑气不受控地外溢,佛掌的裂纹中闪过金属冷光。
女童冷笑道:“还不明白?这庙本就是镇剑之地,当年铸剑师用《金刚经》镇压凶兵,如今该你还债了。”
她抄起药锄捅穿佛肚,铁锈味混着经年香灰喷出,半截铁剑裹着褪色的《金刚经》残卷,\"当啷\"坠地。
沐云澈挣扎着伸手,却被女童用脚尖踩住手腕。
“急什么?经文遇血才显真章。”
“你...算计我?”
沐云澈呕出的血沫溅在\"应无所住\"四字上,墨痕突然泛起金芒。
剑晶的跳动短暂停滞,像是被无形手掌攥住。
女童蹲下身子,刀尖抵住他咽喉。
“不是算计,是慈悲。若不是看你剑意清正,谁管你死活?知道为何剑晶会失控吗?你强行吸纳异种剑气,经脉早成了乱麻,唯有佛骨能梳理。”
沐云澈滚到了佛台基座旁,后背抵住阴刻的《大悲咒》。
剑晶暴长三寸,赤纹蔓至耳后,右眼瞳孔被血丝染红。
女童的蝎尾针扎向他曲池穴,针尖\"叮\"地崩断,断针在青砖上滚出火星。
“坎位...铁剑...”
女童踢开断针,抓起铁剑冷笑道:“早说啊,非疼成这样才开窍。”
她抡起药锄砸碎佛臂,铁剑彻底暴露。
剑身缠着的经文寸寸断裂,露出柄端镶嵌的舍利子。
月光突然聚成光柱,舍利子与剑晶共振出梵唱般的嗡鸣。
“握住剑柄!别闭眼!看着经文!”
沐云澈抓住剑柄的刹那,掌心皮肉\"滋啦\"作响。
梵文烙进血肉,檀香味混着焦糊气弥漫开来。
他疼得浑身抽搐,却听见女童在耳边低吼:“数经文!一字一息!乱了就等死!”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沐云澈艰难开口,血顺着嘴角滴在剑身上。
寅时,露水凝在断刃上。
沐云澈盘坐在蒲团残骸间,铁剑横膝。
剑晶的赤纹如潮水退至脐下三寸,随梵唱节奏明灭。
女童用炭笔在砖地临摹《金刚经》,炭灰混着血渍划出歪斜的\"无我相\"。
“为何...压制剑气?”沐云澈沙哑着开口,右掌的梵文烙痕还在发烫。
女童头也不抬,道:“你以为佛光真是压制?不过是让你看清本源。你太执着于剑气的凌厉,却忘了剑道本就无招。”
最后一声梵唱消散时,剑晶缩回丹田,表面覆着层金箔似的佛光。
沐云澈的指甲缝里全是木屑,右掌的梵文烙痕已结痂。
女童瘫在香案下酣睡,临摹的经文被夜风吹乱,残页拼出\"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沐云澈试着调动剑气,金芒裹挟的剑气劈向院中老槐,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
切口处却不见往日的冰火纹路,只剩中正平和的淡金。
“修为停滞了。佛光压制了剑气本源。”
女童的鼾声突然停顿。她翻身摸向腰间皮囊,掏出块黢黑的肉干。
“北边三十里有座雪山,明日有论剑会。猎户说,山上有能破桎梏的《飞雪剑典》。”
沐云澈望向北方雪峰,朝霞给山尖镀了层金边,云海中隐现七道剑光。
正是雪山派的巡山弟子。
他握紧铁剑,剑柄梵文烙痕隐隐发烫,与丹田佛光相互撕扯。
“你为何帮我?”他突然转头。
女童咬了口肉干,含糊道:“因为你和这破庙一样,看着快死了,偏又藏着生机。不过下次再疼得鬼叫,我可不管了。”
沐云澈沉默片刻,起身将浸透血的破布扔向墙角。
“下次?不会有下次了。“等我取了《飞雪剑典》,定要让这佛光与剑气合二为一。”
女童嗤笑一声,继续临摹经文。
“先活着走到雪山再说吧。”
她的声音渐渐被晨雾吞没,只留下炭笔划过青砖的沙沙声,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剑鸣。
山风卷着冰碴子抽在脸上,沐云澈的羊皮袄结满白霜。
脚夫老吴的驴车在盘山道留下两行深辙,车辕铁钉刮擦冰面的声响,混着远处雪崩的闷雷在山谷回荡。
“腰牌。”
守山弟子剑穗上的六棱冰晶晃得人眼晕,寒光扫过沐云澈时带着明显的轻蔑。
沐云澈摸出浸透药汁的竹牌,寒渊二字被刻意磨花边角。
“军爷,这牌子过了雪水,边角有些毛糙。”
说话间,昨夜用蛇胆酒泡软的皮绳恰到好处地断裂,竹牌“恰巧”掉进雪堆。
他慌忙弯腰去捡,袖口的冰针已顺着指尖滑落,趁守军俯身时,精准挑开侧门铁锁。
“下次小心点。”
守山弟子不耐烦地挥手,却没发现冰针在锁孔里留下的细微刮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