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
夏日雨水长,大雨淋漓接连下了好几日,城内一片水雾朦胧。
一辆马车停在了城北一家人烟稀少的酒肆门前。
孙策从马车内一跃而下,拎着伞在瓢泼大雨中迅速闪身进了酒肆。
这几日大雨淋漓不断,酒肆生意惨淡。
伙计见好不容易又来了个人,连忙上前招呼:“郎君可需要些什么?”
孙策收起伞递给他,掸了掸身上的雨丝。
却未发一言,随手丢了锭银子给他,便迈步往里头雅间走去。
伙计心领神会,连忙捂着银子悄然退下了。
今日客不多,但那雅间里头却陆陆续续来了几位人物。
伙计自然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只是见着那几人皆有些气度不凡,且兵器不离身,自是不敢轻易得罪。
酒水小菜备好后便退出了雅间,再不敢上前叨扰。
这会子又来了一人,瞧着也不是个好惹的,他自当小心应对。
孙策入了雅间,见程普、黄盖、韩当与朱治几人早已在里头等候多时。
几人见孙策到来,连忙起身行了一礼。
孙策将门掩上后,抬手也向几人躬身行礼。
黄盖见状,连忙上前制止了他:“少主无需行此大礼!”
“几位叔父旧时曾追随先父征伐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又屡次救先父于危难,此等恩情策岂敢相忘!”
他的语气诚恳动情,令几位老将皆忆起昔日旧主风范,不觉热泪盈眶。
此时屏风后又有一人悄然行出,来者却是桥蕤。
孙策见是他,又是拱手一礼。此乃未来丈人,礼数自不可缺。
桥蕤与其相视一笑。
几人随即来到案前落座。
“不知少主接下来作何打算,我等老将今日前来,便是打定主意,追随少主南下东渡。”程普微一拱手,豪言壮语道。
孙策略一思索后,蹙眉拍案道:“袁术此人生性多疑,屡次失信,本已应承之事,眼下又反悔,拖延至今仍不愿将孙家军交与我手,不知又在作何筹谋,实令人费解。”
“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朱治犹豫道。
“叔父但说无妨。”
朱治遂道:“袁术已多次提及与少主联姻之事,但皆被少主回绝,其性多疑,少主眼下又有威名在外,若不应下此事令其心安,恐难以让其交出孙家军。”
听见此话,孙策却是迅速抬眸看了桥蕤一眼,随即垂眸陷入沉思当中。
桥蕤自然心知肚明他所犹豫之事,但他却对此默不作声。
那是他嫡出之女,他自然不愿让其成了孙策的妾室。
孙策心中愈发烦乱,前几日他便已将此事写信告知于周瑜,今日方收到回信。
信中周瑜向他提了一个建议,让他将孙坚当初所得传国玉玺交给袁术,以此换取孙家军。
他今日便是为了此事踌躇不定,这才将几位老将约到此地,商议此事。
只是他仍想先听听看几名老将是否还有其他建议。
却怎料他们还是想让自己答应联姻之事。
他早已答应桥家要娶桥莹为正室,若眼下反悔应下袁术联姻,岂不叫人觉得他言而无信。再者,他心中属意于桥莹,又怎愿让其成为妾室。
“联姻之事不必再提,我绝不以此为质。”他坚定道,“况即便我答应了,他也不一定会交出孙家军。”
他有自己的一身傲骨,怎堪为了区区兵马,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来换取。
朱治闻言,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他虽尚不完全了解孙策,但眼下看来,他与旧主一般皆有傲气于身,有些劝言亦是听不进去。
“少主今日约我等前来,定是有了主张,不知少主可是有了其他筹谋?”黄盖见其面上踌躇,遂开口问道。
“我今日收到公瑾来信,他提议让我交出玉玺,换取兵权。但此玉玺乃先父昔日所得功绩,我若轻易交出,岂不让人笑话于我无能,只能以此举来谋取兵权。”孙策烦躁道。
程普闻言,愤然拍案道:“黄口小儿之言!荒唐至极!当初先主为了护下玉玺,才惨遭行刺。若轻易将其交出,先主岂非白白牺牲?老夫绝不同意!”
孙策虽早已料到他会有此言,但眼下见他如此愤慨,措辞尖锐,面上仍然难堪不已。
玉玺于他而言本就无甚用处,他眼下无权无势亦无名头,即便拿着玉玺也无人将他当回事,反倒只会是个危险,引人觊觎罢了。
只是他担忧自己若不经过几名老将同意,骤然交出玉玺,届时场面定然难堪,这才为此犹豫不决。
黄盖略一沉吟道:“少主可将信带来?可否让老夫一观?”
孙策闻言,连忙从袖笼中取出信帛,递给了黄盖。
黄盖观完信后,面上已有所释然,遂将信递给了朱治。
朱治接过信一看,随即笑道:“此人倒颇有些谋略见解!”
黄盖看向朱治,意味深长问道:“君理以为如何?”
朱治颔首道:“此人高见,眼下乱世当前,传国玉玺亦不过只是一块破石头罢了,然此信中最后一句,最为点睛。”
他将信递给了韩当,继续道,“他言袁术此人昏庸无能,且其性易狂,若要毁之,必先令其狂之!”
说罢不忘抚掌,“将玉玺给他,他自以为得了天道,定然狂妄自大,届时一旦行差踏错,便离覆灭不远了。此人信中所言,深谋远虑,吾愿附议!”
黄盖出言附议道:“不错!先主虽为此丧命,但若能将其发挥最大用处,得了兵权,攻下江东,让少主领孙家军得以立足,先主泉下有知,定然欣慰大于谴责!”
韩当亦颔首道:“不错!吾亦附议。”
程普听完三人所言,这才将忿忿不平的情绪搁下,陷入深思,又觉二人所言有理。
但他对周瑜向来不喜,所以方才一听到是周瑜建议的,他自然不经深思熟虑,便出言反驳。
桥蕤接过韩当递来的信件,看完后,颔首略笑,心中不得不佩服于这个未来女婿的智谋。
“一块石头,换来兵权,确实值!”桥蕤深以为然笑道,随即将信递回给了孙策。
孙策闻此,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有了着落,再看向程普,见他未再反驳,便知他也是默许了。
遂继续说道:“几位叔父所言极是,此石置于我处,不过是个遭人觊觎的物什,于我无甚用处。”
“但,若将此石交出,以此换回孙家军与诸位叔父,想来先父定不会怪罪。”
“即便怪罪下来,但为了孙家军与诸位叔父安危,吾愿担下此责!百年之后我再于泉下向先父负荆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