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过天晴。
雀儿又去了陂头巷。
爹娘天不亮就到陆家上工去了,阿宝也去私塾上学了。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盆盆价值不菲的兰花安静地看着她。
陆执爱兰花,但兰花又极难养活,王二之所以能够在府里众花匠中出类拔萃,就是因为他潜心于种植兰花,他种的兰花是可以进陆执书房的。
雀儿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了那盆,金边墨兰上……
做完夫人吩咐的一切,她匆匆赶回侯府。
回来的路上,那条烂泥路还是烂泥路,可她长记性了,提起裙摆绕开走了。
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转角处望见侯府那熟悉的朱红檐角时,忽然小跑起来。
夫人说,雀儿,可以不是雀斑的雀,而是喜雀的雀。
是喜雀,就要飞,飞得高高的,远远的,才能看到不一样的天空。
…………
镇北侯府,松涛院。
正屋的床修好以后,霍雁行和陆青鸢为了掩人耳目,还是睡在了一张床上。
这床太大,大到霍雁行去上早朝,陆青鸢一点反应都没有,睡得很香。
不过那帮宫女也没时间和心情来监视他们俩了。
因为他们现在忙着做衣服,赶工期。
“白天做苦力,晚上还要绣花,侯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就是啊,以前我们在寿康宫只需要给太后打打扇子,烹茶调香,偶尔绣个手绢什么的,哪里需要干这些粗活?”
“同人不同命,有些人不能被贤王殿下看上,做个主子娘娘,从此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诶,舒儿,你的模样和佩儿不相上下,怎么当时贤王殿下就没看上你呢?”
“把嘴闭上吧你,好好绣你的花。”
雀儿和她们一个屋子,听得可真切了,第二日就把话转述给了陆青鸢。
陆青鸢当然知道她们口中的佩儿是谁,佩儿曾经是太后宫中得力的宫女,是个京城里不多见的江南美人。自从被萧祁宠幸以后,就生下了一个儿子,一直被安排在别院里。
说起来,要论起后宅之阴险狡诈,手段之鬼魅,陆蓉月连她的一根小拇指都比不上。
陆青鸢听说贤王大婚定在了下月初五,好吧,既然陆蓉月执意要嫁进贤王府,那么这个火坑就由她自己去跳吧。
“夫人?”雀儿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陆青鸢这才发现雀儿还站在一旁等自己示下,微笑道:“你做得很好。”
雀儿不好意思地低头,脸颊浮出一丝红晕来,她很少听见别人的夸赞。
“若是林氏那边来人问你,你就挑些不紧要的事情讲,她如今喜事临门,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来找咱们麻烦,”陆青鸢又怕她担心身契的事儿,安慰道,“陆府跟来的丫鬟们,身契都还在林氏手上,我会找个机会把你们的身契都拿回来。”
霍雁行下了早朝后,回到松涛院,却不见之前满院花枝招展的丫鬟,问了松烟才知道,她们都被撵去做绣活了。
现下院子里只有几个侯府的小丫鬟有条不紊地把盆栽里的花往院子里栽种。
一簇簇紫薇花热热闹闹地挤在一块儿,给一旁的松柏都增添了几分颜色,颇有岁月静好之美。
霍雁行顿觉心情开阔,
“怎么样,侯爷,还是成家好吧。”柏羽调侃道。
“一般。”
霍雁行长腿一迈,向主屋走去。
屋里,陆青鸢把自己刚画的母亲画像给两个丫鬟看,眼睛里充满期待:“怎么样?像不像?像不像?
松烟回答得很勉强:“呃……奴婢们在贺家看过先夫人的画像,这实在不是很像……”
“是非常不像!”珠霞心直口快,“夫人,若是先夫人知道您把她画成这个样子,估计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打您。”
“怎么会呢……在我的印象里,母亲就长这个样子呀……”
陆青鸢苦恼地把画像往桌上一摆,她本来是想按照母亲的画像来化妆的,可是陆家已经没有母亲的画像,带过来的嫁妆里也没有,让外祖给她寄过来也太慢了。
她只能凭借印象画了。
“太丑。”
霍雁行走进来,扫了一眼,客观点评道。
陆青鸢的脸更黑了,分辨道:“我母亲去世多年,我能凭借记忆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柏羽在旁边解释道:“夫人莫怪,侯爷小时候的画作,连宫里的画师都是夸赞过的!”
陆青鸢狐疑地看着柏羽,又看看霍雁行。
“怎么,你不信?”霍雁行挑眉看向她。
陆青鸢看了看霍雁行的手,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一双饱经沙场淬炼的手,还会画画?
“画画算什么?咱们侯爷会的可多着呢!什么蹴鞠马球,投壶捶丸,就没有侯爷不精通的,小时候还经常三天两头带着陛下装病翘课去玩……”
“闭嘴,下去。”
“好嘞。”柏羽习以为常地转身出门。
两个丫鬟也很有眼力劲地下去了,屋子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是想画出一幅令堂的画像,然后按照画像,给自己装扮上?”
“没错。”
霍雁行直接伸手,去拿桌子旁边的白纸。
陆青鸢想起白纸底下压着的画作,连忙拦住:“诶等一下……”
她话音未落,白纸已经被掀开了,露出了霍灵犀送给陆青鸢的那幅“虎头猪尾”图。
霍雁行拿起画,这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他又好气又好笑,刚想说些什么,陆青鸢就从他手上夺走了画。
“灵犀送我的,你没有也不要抢我的。”
…………
舒儿绣了一夜的花,头晕目眩,站起来想去外面透透气,正巧看见柏羽站在主屋外面和松烟闲聊。
侯爷回来了?
她鬼使神差地绕到了主屋后面,从半开的窗户望进去。
昨夜小姐妹们调侃她的话,她虽表面不在意,心上却如油煎似的。
凭什么!她模样出众,才情一绝,若是投身在一个富贵人家,怎么着也是当家主母的命。可惜家境贫寒,她只能被父兄送进宫当个微不足道的宫女!
一直当宫女也没什么,至少在宫里吃喝不愁,可凭什么佩儿可以得到贤王殿下的青睐,她却没有!
如今她已到了镇北侯府,侯爷威风凛凛,却粗中有细,又不似贤王那般总爱跟她们调笑,是个顶好的良人,若是能当侯爷的妾室,想必终身就有着落了。
她捂着心口,透过窗棂,目光黏在侯爷身上,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陆青鸢拿过画作,放到匣子里收好,无意间瞥过梳妆台的菱花镜,看见对面的窗棂闪过一片藕荷色的衣角。
看来还是活不够多,还有空听墙角。
“哎呀~”她眼珠子一转,故意转身的时候被桌角绊倒,摔在了霍雁行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