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园的众人慌慌张张跑到大门外时,恰好撞见对面万胜楼一片欢腾,正抬着花花轿子过桥。
“这是哪家公子哥儿如此好运,竟赢了头彩?”有人不禁出声问道。
像是为了回应,桥上的队伍陡然间提高了音量,呼喊声愈发响亮。
“林承霄!”
“林承霄!”
众人面面相觑:奇怪,怎么听到的是林家公子的名字?
此刻,桥上悬挂的灯笼明晃晃的,将对面的队伍映照得清清楚楚,仿若白昼。
众人定睛一瞧,坐在那轿子上满脸得意的,可不正是林家公子林承霄嘛!
陆青鸢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侧过头对林衡之夫妇轻声说道:
“噢?看样子令郎身体康健得很呐,还有这闲情逸致去赌彩博乐,如此,我便放心了。”
若搁在前世,陆青鸢定会觉得这般设局对付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可谁让前世的林承霄屡教不改,长大后成了京城中臭名昭着的纨绔子弟,整日里欺男霸女,恶事做尽,把京城搅得乌烟瘴气。
所以这一回,陆青鸢铁了心要狠狠地教训他一番,让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家已然无可辩驳。
“不是说林家少爷重病在床吗?”
“对啊,我家就住在林府附近,每天都能闻到熬药的味儿呢!敢情这都是在做戏骗人呐!”
“林家这风水怕是不行吧,林太师一生光明磊落,怎的子孙却成了这副模样!”
林衡之听着,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恨不得立刻寻个地缝钻进去。
“还不快去把少爷拽下来!”钱氏心急如焚,赶忙吩咐身旁的下人。
林府的几个下人赶忙七手八脚地挤到对面的队伍里,用力拽住林承霄的袖子,焦急地喊道:“少爷,您闯大祸了!快下来吧!”
林承霄下意识地一抬头,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
爹娘怎么会在这里?!
周围……怎么还有那么多,相熟的叔叔婶婶?
完了完了!
刹那间,林承霄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崩断了。
他双眼瞬间瞪大,身体也跟着抽搐起来。
整个人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声响,嘴角甚至渗出一丝白沫。
原本紧紧攥着鎏金盒子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盒子再也拿捏不住。
“当啷”一声滚落地面。
那只众人瞩目的“常胜将军”受了惊吓,从盒子里蹦了出来,三两下跳进了一旁的草丛,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不好了!林家少爷疯了!”
“疯了疯了!”
抬花轿子的人呼喊着,把轿子往桥上一放,便跑了。
林承霄站起来,只觉浑身燥热难耐,仿若有一团烈火在体内熊熊燃烧。
他看到一旁的河水,只想不顾一切地往下跳。
“儿啊,可不能跳河啊!”
钱氏撕心裂肺地奔过去,又慌忙转过头,对着自家那些愣在原地的下人怒喝道:“还不快去拦着少爷!”
一番手忙脚乱、鸡飞狗跳之后,林承霄被下人们抱着抬了回来。
此时,留园的管家匆匆走了出来,向众人解释。
原来是烛台上溅出了一点火星子,不小心烧着了灯笼,并非走水,请诸位贵客莫要惊慌,回去继续赏荷听曲。
林衡之本想着趁着这混乱劲儿赶紧带着全家离开,没想到林承霄却被径直抬进了留园。
陆青鸢见状,立刻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挽住钱氏的胳膊,柔声劝道:
“舅父舅母莫要着急,这旁边就是声名远扬的杏林堂,我早已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定会好好为令郎检查一番,您二位且宽宽心。”
留园此时已响起了丝竹管乐之声。
钱氏晕头转向间,就这般稀里糊涂地被陆青鸢拉扯着进了园子。
众人见此情形,也都纷纷重新入席。
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各怀心思,佯装着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一般。
可陆蓉月却满心不甘,她瞧不得陆青鸢安然无恙的模样。
她款步走到霍云瑶面前,微微弯下腰,脸上挤出一抹看似和善的笑容:
“霍三姑娘,我听闻你与你二哥哥的感情可是颇为深厚呢,听闻前几日你是为了袒护二哥哥,才出手打了林家少爷一顿,对吗?”
在霍家的四个孩子里,陆蓉月最是厌烦眼前这个霍云瑶。
在她眼中,这丫头片子仗着年纪小,整日里肆无忌惮,专给自己招惹麻烦。
遥想前世,霍云瑶打了林承霄后,自己一片好心精心挑选了礼品,亲自带着这丫头去林家,想着给舅父舅母赔个不是。
哪晓得霍云瑶死活不肯去,甚至一气之下,将那些礼品砸了个稀烂。
陆蓉月怒火中烧,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谁曾想,霍雁行回来之后,全然不站在自己这边。
反倒一纸令下,夺了她的掌家之权,害得她沦为全府下人的笑柄。
这个仇虽是前世的,但不耽误她今日报仇。
霍云瑶瞧了瞧面前这个笑得假惺惺的女子,心底虽不乐意,可她所言倒也确是实情,便轻轻点了点头:“对。”
陆蓉月见她承认,便直起腰来。
脸上的和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虽说你们兄妹情深,可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肆意妄为!”
“你二哥哥分明是因为小考舞弊,才被南宫鹤先生质问,林家少爷不过是仗义执言,他何错之有?!”
霍云瑶万没料到陆蓉月竟如此巧舌如簧,一时间愣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小脸憋得通红。
众人听闻此言,耳朵都纷纷竖了起来。
他们中有的对当日之事并不知情,毕竟那日事发突然,书院里当时只有一众学子在围观。
在读书人心中,相较起殴打同窗,舞弊更加令人不齿。
陆蓉月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挑衅地看向陆青鸢。
可没想到,陆青鸢仿若未闻,而是径直转身走到贤王面前,福了福身。
“贤王殿下,臣妇要告发——临江书院的南宫鹤先生是冒牌货!”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不可能!南宫先生的户籍文书,还有我林家相邀的书信,我都仔仔细细一一验证过,千真万确,皆是真的。”
林衡之急切地开口为自家辩解,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对了!南宫先生初来乍到之时,还送了我一幅墨宝,我特意比对过,那字迹风格与我家之前珍藏的南宫先生真迹别无二致。”
萧祁今日并未帮着陆青鸢说话。
一来,他还记恨着上次的白鹿事件,总觉得她让自己失了颜面;
二来,他生性就不喜这般爱出风头的女子,一点都不温良。
“南宫鹤先生乃当世大儒,你区区一个小小女子,竟敢污蔑于他?”
萧祁眉头微皱,目光冷冷地扫向陆青鸢。
陆青鸢尚未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不仅是我夫人,本候也要状告临江书院南宫鹤先生李代桃僵,欺世盗名,更有杀人行凶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