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后。
青州府邸,夜风裹着血腥气渗入大堂内。
傅妄瑾斜倚高座上,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扶手,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大堂内格外清晰。
津城攻破后,他日以继夜的料理完所有的军务,马不停蹄的赶回青州。
来时满心欢喜,可入府便是眼前之人亲昵地往他怀里扑,心生厌恶与愤怒。
世上他可以认错任何人,唯独不会认错盛晚樱。
他眼尾泛着猩红,像是染了血,“孤再问一次,她去哪儿了?”
堂中央,一个女子被红煞线悬吊在半空,四肢被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她发髻散乱,脸上涕泪纵横,却仍强撑着扯出一抹娇笑:“陛下……我才是您的阿莺啊……您摸摸看,这张脸……如假包换……”
傅妄瑾忽然笑了,红煞线在他指尖缠绕,泛着妖异的暗芒。
“孤的耐心——”他猛地收紧右手红煞线。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女人的右手齐腕而断,鲜血喷溅在地面上,血腥味瞬间弥漫。
她疼得浑身痉挛,却仍被红线吊着,连昏死过去都成了奢望。
傅妄瑾垂眸睨着她,嗓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有限。”
底下跪着的侍女们早已抖如筛糠,额头磕在血泊里也不敢停。
彼时,烛火猛地一晃。
断腕女子仰头望着高座上那抹白金色身影,牙齿咯咯打颤:“我说......陛下我说......”
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那日被刘裕训斥......便独自去了篝火节......见到了陛下和那个偷我脸的妖怪……”
“我以为陛下被蒙蔽......便暗中观察府邸许久,直到那天她独自出府......我便趁机打晕了她,将她拖到城北胭脂铺后的暗巷......”
“陛下!我才是真的!她只不过是偷我脸的妖怪———”
最后一字尚未落地,红煞线忽如毒蛇昂首。
“噗嗤——”
头颅滚落时,那双瞪大的眼睛正对着满堂侍女。
断裂的脖颈喷出三尺血泉,有几滴溅在傅妄瑾衣摆的金龙眼睛上,给龙目添了几分妖异的赤红。
跪在最前排的绿衣侍女喉间溢出半声呜咽,立刻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鲜血顺着下巴滴在交叠的手背上。
没有人敢出声。
傅妄瑾视线扫过阶前血泊。
“烧了。”
轻飘飘两个字落下。
当侍卫拖着无头尸身退下时,满地侍女才发觉自己的指甲早已抠进了青砖缝里。
夜风穿堂而过,却吹不散那骇人的血腥气。
堂内烛火摇曳,将傅妄瑾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冷。
过了好一会儿,墨影从殿外无声掠入,轻盈地跃上傅妄瑾的肩膀,低声道:“主人,城北胭脂铺暗巷,并没有那个女人。”
傅妄瑾指尖微顿,眼底戾气翻涌,却又在瞬间归于沉寂。
他缓缓抬眸,目光如刀锋般扫过跪伏在地的众侍女,声音轻得近乎温柔:“现在该轮到你们,接着替那个赝品回答。”
侍女们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侍女咬了咬牙,顶着巨大的恐惧上前一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陛下,那天津城急报传来,阿莺小姐看了一眼,便跑出去了,奴婢们……拦也拦不住……”
“拦不住啊?”傅妄瑾眼尾上挑,尾音轻扬,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那还真是没用。
红煞线刹那如毒蛇般向那侍女攀伸而去,猩红的丝线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光。
侍女脸色煞白,瞳孔紧缩,死亡的阴影已笼罩而下。
“我希望你能变成一个好人。”
脑海中,盛晚樱的声音忽然清晰响起,如清风拂过混沌的深渊。
红煞线在空中骤然停顿了一秒。
傅妄瑾眸光一暗,眼底翻涌的暴戾像是被什么生生压住,红煞线瞬间收回。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冷得刺骨:“滚出去。”
侍女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大殿,生怕慢一步便身首异处。
堂内重归寂静。
傅妄瑾下意识指尖轻叩案几,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变成好人?
可他本就是恶鬼啊。
“又跑了……”
他忽的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阴郁之色在眸中翻涌,如浓墨倾入寒潭。
“说了等孤回来娶你......却又跑了。”
低哑的嗓音裹着病态的执念,在空荡的大殿里幽幽回荡。
烛火忽明忽暗,将他半边面容隐在阴影中。
“你是孤的妻......怎么能跑呢?”
指尖划过案几,在檀木表面留下五道狰狞的抓痕。
“看来下次......”
他抬眸,眼底猩红更甚,像是淬了血的刀锋,“得打断你的腿,你才会乖乖待在孤身边。”
墨影蹲在他肩头,碧绿的猫眼倒映着主人疯魔的模样,心中暗沉。
怨心蛊竟侵蚀主人至此,看来还是找个时间给主人解了吧。
情感这种东西,帝王并不需要。
它悄悄瞥向殿外月色,尾尖焦虑地轻摆。
彼时,傅妄瑾冷然起身,大步走出堂外,门外满是黑甲军,竖立两侧,为首的便是魑魅魍魉。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张铺开的网。
她跑不掉的。
“回津城。”
“是,陛下。”
众人齐声应。
城主府外。
傅妄瑾翻身上马,白金色大氅在风中扬起,军队浩浩荡荡的再次出发。
不放手。
这辈子都不可能对她放手。
是她先不顾一切的救他,是她先踮脚为他系上墨玉坠,是她先在那年上元夜,对他许下祝福……事件种种。
招惹了,还想轻易抽身。
盛晚樱,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马蹄声震碎夜色,惊起一路寒鸦。
想逃?
除非你我,一同化作枯骨!
风声,混着他病态的喃语,消散在通往津城的官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