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云不知她话头怎的转得如此迅速,但他还是实诚回道:“很好看。”
施寒岄迎风笑出了声,她迈步朝楼下走去,“朕的后宫这样的俊丽数不胜数,美人在侧,权势在手,朕唯一的心事,就是不能长命万岁,享山河永寿。”
她笑声清脆,郁沉云听见她语调欢快,仿若方才那一瞬的孤寂和失望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他提步跟上,缓缓走下了声渺楼。
接下来的时日,施寒岄火力全开。
日日召郁沉云入宫陪膳不说,还故意在人前说些有的没的,每次郁沉云都臊红着一张老脸落荒而逃似的出了宫。
后来,他不厌其烦,对外称他要开始相亲,一月内就要把自己婚事办了。
施寒岄听说后,在清正殿砸了好些个物件,发了一通火,晚上就去了关侍夫宫里,关侍夫侍膳时很有眼力见的提议,说他可以去劝劝郁沉云,只是苦于不能出宫。
于是施寒岄顺理成章给了关侍夫出宫的机会。在关侍夫正准备熄灯侍寝时,她一拍桌子,怒道:“朕还是太给他脸了!朕这就去寻皇夫,拟定封号,三日后便拟旨纳他入宫。”
施寒岄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关侍夫怔愣片刻,赶忙上前留人,“皇上!明日再去拟定封号也不迟啊!”
天可怜见,他入宫这么久,还没正儿八经侍寝一次!连施寒岄的手都没碰过!他虽是有目的进宫的,但是……这皇上也是着实貌美动人,他觊觎已久。
施寒岄止住脚步转过身来,她沉脸冷声道:“你明日若劝不好郁沉云,朕便逐你出宫去!”
说完这话,施寒岄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恭送皇上。”关侍夫压着一口怒火行礼。
为了一个残废就要赶他出宫?呵,真当他愿意和这么多男人一起争宠?就她这样的,放在民间,和那些个青楼出来的有什么两样?
关侍夫暗暗朝施寒岄啐了一口唾沫。
次日,关侍夫一早就到了郁沉云住处,郁沉云恭敬将人迎进主厅,与其密谈了整个上午。
送走关侍夫后,郁沉云的脸色很是难看。
关侍夫和郁沉云一通密谈,并未让郁沉云立即转变强硬的态度,他仍是把自己的相亲宴办得声势浩大。也因此,关侍夫在后宫彻底失了宠,被施寒岄禁足在了宫内。
郁沉云虽身残,但因着皇帝对他另眼相待,他自己又家底丰厚,故而无论是想要暗中巴结的人也好,觊觎他钱财的人也好,还是真的对郁沉云有意的人也好,林林总总凑到一起,郁沉云这相亲宴上来的人也不算少。
相亲宴当日,郁沉云坐在珍味阁雅间内,施寒岄乔装待在他隔壁的房间中。在唤人入内前,郁沉云拉开了连接两个房间的暗门,最后一次向施寒岄确认道:“皇上,你一会真的会出来?”
相亲这种事,郁沉云是头一遭,这头一遭就算了,还要在一日之内相不少人,郁沉云是有点崩溃的。起初,施寒岄说让他办个相亲宴,一来方便她筛一筛其他别有用心之人;二来激化他二人之间的矛盾,在人前做一场导火的好戏。不出意外的话,相亲宴后,施寒岄很快就能布局收网了。
但是,郁沉云当时非常抗拒,直言可以寻旁的法子,施寒岄也并未强求,当时就应下了。
只是还未等施寒岄给郁沉云下新的令,郁沉云就听到了施寒岄在宫中遇刺的消息,原本当日按照计划,施寒岄是要召他入宫游湖的,但他等来惜桔时,惜桔却道这几日他都不用入宫了,只需在外做出非常高兴,迫不及待要庆祝的样子即可。
郁沉云有些担忧,“皇上受伤了?”他拧眉对惜桔问道。
“探听此事,可是死罪。”惜桔正色回道。
郁沉云嘴唇动了动,终是无言以对。
惜桔正要离开时,郁沉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劳回禀皇上,草民会好好准备相亲宴。”
惜桔止住脚步,“将军这话奴婢会回禀圣上,只是圣上有吩咐前,望将军莫要随意行事。”
郁沉云点头应下。
他不会随意行事,施寒岄在宫中遇刺,让他意识到她如今的处境比他原先想的还要艰难些。
施寒岄这皇位来路不正,要坐稳本就有重重阻碍,再加上她是女子身,初代女帝,面临的局面远比以往朝代更迭要危险得多。
她登基之初,或杀或罚,以雷霆手腕压制了一群想要推翻女帝,拥新的男帝上位之人。但压制终究不是臣服,太子旧部,以及先皇留下的一支行迹不明的暗卫,都是拥护先皇和太子正统之人,这些人必时时刻刻在暗处盯着施寒岄,只待时机杀新皇、复旧朝。
施寒岄登基后,借由清查当年卫家叛国一案,处置了一些尸位素餐之辈。卫家案子平反后,她又以朝中多职空缺、朝廷人才不足为由,改官员选拔制度,加女子考核晋升条例,力排众议,为女子争得了从科举入朝之机。
但这样的改制终究难以令大多数人认可,如今正是改制之初,又是她登基后权势尚未完全稳固之时,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她身边群狼环伺,着实不易。
前朝有一群阳奉阴违之辈,后宫有一堆心思不明之人,她想筛人,是想尽快清理掉身边的大多隐患,如此她才能放开手继续做下一步事情。
想到此处,郁沉云突然明白了她不停往后宫收人的另一层目的。且不论是不是她本就花心,但她定有一层目的是要将想从她后宫入手谋划之人一网打尽,让这些人要么彻底绝了这种心思,要么不敢再轻易随意送别有用心之人入宫让她费心。
再者,刺客能杀到施寒岄面前,说明如今她身边确有空漏能让他人所钻,这样的局面多一日,她就多一分危险。
郁沉云终究还是妥协了。
但相亲宴之前,他再三和施寒岄强调,他只是做戏,他应对这种场面没有经验,若是情形不对不可控,让施寒岄早些出面赶走那些女子或是媒婆,说白了就是解救他。
施寒岄连连应下,再三强调“将军的清白朕定保住。”
只是施寒岄脸上那莫名其妙的笑意总是让郁沉云感觉心慌,所以他在唤人入内前,不得不再来确认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