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棠背上宋鱼的那一瞬间,宋鱼恍然有了一种得以依靠的感觉。
这么久了,她一直在这深宅大院里与那些牛鬼蛇神争斗着,竟忘了有人依靠是什么感觉,便是这一瞬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将头枕在了赵之棠的背上。
赵之棠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分量,不觉心头微微一酸,手拖得更紧了。
赵崔氏见他们二人就这么打算离开,狠狠地冲了上来:“小野种!你别跑!”
赵之棠本就因为宋鱼被赵崔氏的紫檀拐杖毒打一事心头愤恨不已,现在赵崔氏撞上来,目光中更是充满了厌恶和恨意。
这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割得赵崔氏脸上生疼。
算下来,赵崔氏已经有十来年没有见过赵之棠了,还记得当初将他囚在偏远时,他的生母才刚刚被葬在后山上,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
如今,这个她口中的“野种”已经是个堂堂七尺男儿,不仅身量、长相都远在她儿子赵瑞之上,就连这眼神也像极了仙逝的赵老爷,让赵崔氏不觉心中生出了惊恐之意。
别看赵崔氏如今这般跋扈,当初赵老爷还在的时候,虽然看着她的母家给过她脸面,不曾大声呵斥过,但像今天这般毒辣厌恶的眼神却屡见不鲜。
赵崔氏一时恍惚,心头害怕得厉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赵之棠见她挡在自己面前,面上露出一丝惊恐却一闪而过,随即呵斥道:“还不让开!”
赵崔氏彻底被惊着,直接瘫倒在地上,直到赵之棠背着宋鱼的身影渐行渐远才缓过神来,顿时嚎啕大哭、狼狈至极!
出了祠堂,穿过长长的巷道,尽头处是宋鱼居住的正院。
今日一早刚刚下过雨,雨水浸湿了巷道的路面,留下一些坑坑洼洼的水迹,好在后头放晴了,有些地方渐渐干爽起来。
赵之棠就这么背着宋鱼,低着头缓缓地走着。
宋鱼因为疼得厉害,偶尔不经意地哼出了声响。
赵之棠闻声,稍稍偏过头,轻柔问道:“是不是很疼?”
宋鱼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但赵之棠的心却不自觉又疼了几分。
行至正院门口,春雪方才急忙去请的申郎中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见到来人,春雪忙上前询问宋鱼:“姑娘,可疼得厉害?”
还未等宋鱼回答,赵之棠便道:“那紫檀拐杖硬得很,我怕伤了筋骨,还请申郎中细细查看。”
申郎中点头:“放心吧,我自会仔细检查。”
“多谢!她如今动弹不得,我先将她背入房中。”赵之棠说完,径直将宋鱼背到了窗前,而后仔细地将她扶上床,等候申郎中诊治。
因着背上的伤,宋鱼只能趴在床榻上,衣裳上渗出了红色的血水,她的额上、颈上也满满是汗。
看得出来,宋鱼很疼,但她没说,只是微微咬着唇忍着。
申郎中乍一看,微微蹙眉道:“怎得伤成这样?”
春雪不觉抽泣:“未曾想赵崔氏竟然如此歹毒……”
听到赵崔氏,申郎中也不觉得意外了,只叹了口气道:“留下春雪帮手便是,长公子不便在此。”
赵之棠回过身来,虽是不想离开,但却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只得拱手告辞,退至门外。
廊檐下,夏末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赵之棠不肯离开,只想守在门外,看宋鱼情况如何。
可才刚站了一会,春雪便推门出来,堪堪行了礼,恭敬道:“长公子,我们家姑娘说了,让您回自己院里去,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若是让人看见了,说出一些风言风语来就不好了。”
赵之棠微微一顿,又是被这一顿赶生出心中酸涩。
“你家姑娘怎么样了?”这是赵之棠第一次没喊宋鱼少夫人。
“申郎中大概看了,说是没伤到筋骨,不过皮肉之痛至少得养上一阵子。”春雪如实道。
“好!需要我去买些什么回来吗?或者做些什么吗?”赵之棠又问,仿佛方才春雪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春雪有些为难,微微蹙眉道:“长公子,你也知道眼下我们家姑娘的境况不好,里里外外都是想‘吃’了她的人,您就别再给她添麻烦了。回偏院吧……”
赵之棠再也没有办法装成没听见,只微微垂眸将眸中黑色的漩涡掩住,而后点了点头,佯装语气疏冷道:“好,我这就回去。”
春雪看着赵之棠离去的背影,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唉,也是个执拗的人……”
春雪随后推门走了进去,宋鱼背上的伤已经悉数涂上了药。
宋鱼:“他走了吗?”
春雪点头:“嗯,一开始还不太情愿,后面还是走了。”
宋鱼:“好!你且随申郎中去抓药熬药吧,我乏了,想歇会儿。”
春雪点头,随后跟着申郎中一块儿出了门。
再说赵崔氏。
在祠堂没能拦着赵之棠的生母骨灰入祠堂,赵崔氏心如死灰。
回到院内先是鬼哭狼嚎了一场,又将屋里的杯子、茶具全部摔碎,赵瑞只在一旁皱眉,不敢言又不敢劝,直到赵崔氏将这通火发完了,才唯唯诺诺上前。
“母亲又何必如此在意呢?说到底无非是一个卑贱的庶子入职禁卫军而已,又不是什么体面的官职,说穿了就是皇帝面前的狗,与我这侍郎如何能比?”
赵瑞的话让赵崔氏稍稍平复了一些,但却未能消除她的怒火。
“当初老爷还在的时候,那个贱人就一直骑在我头上,如今死了,她的儿子也要骑在你头上,做梦!”赵崔氏气恼不已,“儿啊,你说得对,禁卫军不过是皇帝的狗,但却也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搞不好随时都能领个高官厚禄,随时都能超过你如今的位置!唯今之计只有接着往上爬才行!”
赵瑞微微一笑:“母亲放心,孩儿早就开始打点宫里的人脉了,若是快的话,儿子怕是在不久的将来就能飞黄腾达了!只不过此事不易,还得从长计议为是!”
赵崔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不愧是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