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后元年的长安,春寒料峭,吕雉坐在长乐宫的暖阁里,看着面前的分封名单,指甲在竹简上敲出哒哒的响声。孝惠帝已经驾崩三年,她的儿子刘盈走了,留下的皇位成了她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名单上密密麻麻的 “吕” 姓,正是她要在这木偶戏里安插的提线人。
吕雉要封诸吕为王,却不着急动手。她先封高祖旧臣冯无择为博城侯,给鲁元公主的儿子张偃封鲁王,甚至把齐悼惠王的儿子刘章封为朱虚侯,还把吕禄的女儿嫁给他 —— 这是在给刘氏宗亲喂甜枣,让他们尝尝甜头,忘了背后的刀。
“太后,丞相陈平递来折子,说吕种可封沛侯。” 宦官的通报打断了她的思绪。吕雉冷笑一声,陈平这老滑头,终于松口了。她大笔一挥,沛侯、扶柳侯、南宫侯,吕氏子弟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而最关键的吕王封号,她留给了侄子吕台 —— 当年大哥周吕侯为刘邦战死,这爵位,算是吕氏的 “战功章”。
晚上,审食其来汇报,说齐丞相寿被封平定侯,少府延为梧侯。吕雉一边拨弄着香炉,一边说:“告诉他们,封功臣是虚,封诸吕是实,别装糊涂。” 她知道,功臣集团的默许,是因为他们怕了 —— 怕她像杀戚夫人那样,把刀架在脖子上。
孝惠皇后张嫣无子,吕雉早就想好了对策:抱养美人之子,杀其母,立为太子。现在这孩子当了皇帝,却不知自己的身世,还敢放话 “长大后要为母报仇”。吕雉坐在永巷的阴影里,看着宦官给小皇帝灌哑药,突然想起戚夫人的惨叫 —— 权力的传承,从来都是踩着尸体走的。
“把常山王刘义立为皇帝,改名刘弘。” 她对着大臣们说,“皇帝病了,以后由我来管天下。” 群臣叩头如捣蒜,没人敢提 “非刘氏不王” 的白马之盟。吕雉看着殿外的槐树,想起当年在沛县,这槐树还只是小树苗,现在却能遮天蔽日 —— 就像她的权力,早已根深蒂固。
当少帝得知自己的生母被吕后杀死,在寝宫里大闹时,吕雉正在椒房殿给吕嬃的儿子封临光侯。“太后,少帝说‘要杀尽吕氏’!” 宦官的汇报让她手中的玉簪掉在地上。她闭上眼睛,想起孝惠帝临终前的哀求:“娘,别再杀人了。” 但她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少帝被幽禁在永巷,每天只有残羹冷炙。吕雉去看他时,孩子蜷缩在角落,像只受伤的小兽。“你父皇把天下交给我,不是让你胡闹的。” 她轻声说,却在转身时对宦官比了个手势。当晚,少帝 “病薨”,史书上只留下一句 “帝废位,太后幽杀之”。
常山王刘义被推上皇位,改名刘弘,却连年号都不能有 —— 因为吕雉的命令就是年号。她把轵侯刘朝封为常山王,又把吕产从吕王改封梁王,却不让他去封地,留在长安当太傅。这是在告诉天下:刘氏的王位,不过是吕氏手中的玩具,想换就换。
最绝的是改梁为吕,改吕为济川,把诸侯国名也染上吕姓。吕雉看着舆图上的改动,仿佛看见吕氏的旗帜插满天下,而刘氏诸侯王,不过是旗子下的木桩。
赵王刘友的宫殿里,吕氏王后摔碎了他最爱的玉杯:“你敢宠别的女人,我就敢让太后杀了你!” 刘友看着这个吕氏泼妇,想起当年在封地的自在日子。但现在,他连召宠姬侍寝都要报备,稍有不满,就被诬告 “吕氏安得王!太后死后必击之”。
吕雉的诏书到了,召他进京。刘友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却不得不去。到了长安,被软禁在府邸,卫士不准任何人送饭。他趴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想起封地的麦田,想起母亲戚夫人的温柔 —— 原来权力的蜜糖,裹着致命的毒药。
“诸吕用事兮刘氏危……” 他的悲歌还没唱完,就饿死在冰冷的床榻上。吕雉听着汇报,只说了句 “以民礼葬之”,就继续批改吕氏封侯的文书 —— 在她眼里,刘氏诸侯王的命,比竹简上的墨汁还轻。
梁王刘恢被徙为赵王,心里像被挖了个洞。他不想离开封地,更不想娶吕产的女儿。但吕雉的诏书说:“赵地需要刘氏镇守,梁王贤能,可担此任。” 他知道,这是把他从温柔乡扔进虎口 —— 赵王后的随从都是吕氏耳目,他连写首诗都要被监视。
宠姬被毒死后,刘恢整天抱着酒坛发呆。他写了四首悲歌,让乐人传唱,每一句都在骂吕氏专权。吕雉听说后,冷笑一声:“为个女人丢了宗庙,废其嗣!” 于是,梁王的封国被撤,刘氏血脉在赵地断绝。
汉高后七年正月,长安城发生日食,白昼如夜。吕雉站在未央宫前殿,看着大臣们惊恐的眼神,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 这是上天在警告她吗?她想起戚夫人的诅咒,想起少帝的冤魂,想起孝惠帝死不瞑目的眼睛。
“此为我也。” 她对左右说,声音里难得有一丝颤抖。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强硬:“大赦天下,赐百姓酒肉。” 她要用恩德堵住上天的嘴,却不知道,真正让天象变色的,是她心中的贪婪与残暴。
吕雉封刘泽为琅邪王,因为他娶了吕嬃的女儿。这个刘氏宗亲中的老狐狸,曾在刘邦面前装孙子,现在却成了吕雉的亲家。她知道,刘泽有野心,但封他为王,能稳住刘氏宗亲,让他们暂时忘了吕氏的威胁。
“太后圣明,琅邪国必为汉室屏障。” 刘泽叩头时,吕雉看着他花白的头发,突然想起刘邦的兄弟刘仲 —— 当年弃国而逃,被废为侯,现在刘氏宗亲里,还有几个是真心服她的?
《史记?吕太后本纪》详细记载了吕雉的分封:“封吕台为吕王,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 司马迁没有掩饰她的残暴,却也承认:“天下晏然,刑罚罕用,民务稼穑,衣食滋殖。” 这种矛盾,正是吕雉的可怕之处 —— 她用血腥手段维持了稳定,让历经秦末战乱的汉朝得以喘息。
吕雉打破 “非刘氏不王” 的盟约,封了十二个吕氏王侯,开创了外戚专权的先例。但她没想到,自己死后,周勃陈平会用同样的盟约诛灭诸吕,上演了一出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的权力轮回。这告诉后世:盟约从来都是强者的工具,当你打破规则时,也为自己挖好了坟墓。
吕雉之后,唐朝武则天、清朝慈禧都曾临朝称制,但她们的命运都与吕雉相似 —— 生前风光无限,死后骂名滚滚。这不是偶然,而是男权社会对女性掌权的集体恐慌。吕雉的故事,是女性在权力世界的悲壮突围,也是封建制度对女性野心的残酷绞杀。
吕雉的梳妆台上,多了一尊新刻的玉佛,据说是沙门进献的。她每天对着玉佛诵经,却洗不掉手上的血污。当她封吕平为扶柳侯时,想起当年在沛县,扶柳是她亲手种下的柳树,现在成了吕氏的封地 —— 树长大了,人却变了。
她知道,刘氏宗亲在暗处磨刀,功臣集团在等待时机,甚至吕氏子弟也在争权夺利。但她不在乎,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在闭眼之前,让吕氏的名字刻在汉朝的户口本上。哪怕身后洪水滔天,至少现在,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长安城的百姓们,在吕氏封侯的公告前议论纷纷。有人说太后心狠,有人说天下安定。但没人知道,那个在沛县老槐树下盼夫归的吕雉,那个在楚营里为子求情的母亲,早已死在权力的荆棘路上,只剩下汉宫深处那个戴着凤冠的铁血权后,在历史的长夜里,继续她的孤独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