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珏微垂着眼眸,本是一副漫不经心闲庭信步的模样,却在走到寝殿门前时,身子微微一顿。
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的宫人也立刻停住脚步,碧玉宫的大宫女桐影格外紧张地看着他。
却见他俊眉微蹙,抬起了一双美艳魅惑的眼,朝着东南处看去。
不会错的,这股熟悉的香气——
是她。
但她为何会在这里?
本已被强行压制的狐尾又从龙袍底下伸了出来,不安分地朝着那边伸去——
君长珏眼底弥漫开一缕血红。
也是这瞬间,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令身边的宫人迅速跪下。
这股无形中的震慑如同血脉的压制,桐影脸色发白,惶恐不安地磕头道:
“陛下,若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您不快,请您恕罪!”
君长珏眼底妖冶的血红像朱砂融水般散开,他缓缓看了她一眼,微微勾了下唇角:“无事,平身吧。”
桐影哆嗦着站了起来,心中的惶恐不轻反重。
身为妖族,她见了君长珏这样实力强悍到深不可测的存在,本能地感到敬畏。
而他这一副绝色皮囊,以及身上还要远胜过皮囊的魅惑神韵,又深深地吸引着她。
想来她家娘娘对陛下,也是这般又爱又怕。
只是娘娘远比她强得多,终究是被陛下看上的宠妃,纵使是为他神魂颠倒,也不算白费了一片痴心。
后宫这么多女人,也就她家娘娘能得陛下青睐。
但不知为何,桐影脑海里浮现出君长珏刚才忽然抬眸时的画面。
就是她家娘娘,也从没得到过陛下这样特别的眼神。
陛下刚才在看什么?那里有什么人吗?
转身引路时,桐影困惑地朝东南处看了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君长珏狐眸微敛,嘴角含笑。
这抹笑意诡艳如魅,邪气至极。
他身后一团红色暗影在半空中上下浮动,裹着个不断挣扎的女人,但旁边的人竟都看不见。
隋怜抱着怀里的黑狗,被透明的狐尾拖着进了柳妃的寝殿。
她想不通自己咋就这么倒霉,偷着来碧玉宫一趟只是想挖点私房钱,居然被君长珏这个妖孽逮了个正着。
当时他忽然抬头和她看了个对眼的瞬间,她转身就想跑,却见一条巨大的狐尾像是红色的毛毯般袭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瞬移到了君长珏身后。
不管她怎么用力,毛茸茸的狐尾都把她脖子以下的身体都裹得结结实实,连个缝儿都没有。
这妖孽把她隔空弄来,却连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裹着她,难道是要把她交给柳妃处置吗?
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这只狐尾还不老实,不断用绒毛在她的皮肤上蹭着,弄得她身上痒痒的。
君长珏暗中感受着从尾巴处传来的触感,姿态端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嘴角却止不住地一路上扬。
以至于走到柳妃的病榻前时,他脸上的笑容把柳妃都吓了一跳。
柳妃一边沉迷于他笑起来的美色,一边又在心里怨念地暗忖:
她病得这么重,陛下不心急如焚也就算了,怎么还乐得像一朵花似的,是有什么喜事吗?
“陛下,臣妾——”
柳妃刚一开口,就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桐影连忙递来帕子,她接过后用帕子捂着嘴,那帕子上都渗出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狐尾裹着的隋怜被迫看着这一幕,心道:
哟,这都吐血了,姓君的还不赶紧心疼一下他的爱妃,再趁机吃个豆腐什么的。
却见君长珏视若无睹,反倒懒洋洋地走到边上的琉璃柜前,端详起了那上面摆着的宝贝。
柳妃瞪着他的背影,那眼神幽怨得都能把他戳一个窟窿。
可君长珏始终没有回头,嘴里淡淡道:“爱妃这柜子上的宝贝,最近又多了不少啊。”
柳妃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又变。
她立刻就不吐血了,只是声音还虚弱着,“咳咳,臣妾的娘家人前两日进宫来看望,给臣妾送了些东西,但也都是些次品,自是比不上陛下的珍藏。”
君长珏望着柜子最上层的双鱼玉佩,眸光深幽。
隋怜也注意到了这块玉佩。
她的专业是民俗学,对古代的这些东西也有所了解。
鱼的谐音为“余”,在传统文化中一直都有吉祥丰饶之意,因此有很多玉饰摆件都会做成鱼的样子。
而双鱼一同出现,往往一只为雄一只为雌,代表着道教中的阴阳两极,也寓意着婚姻和睦夫妻恩爱,有不少新娘的嫁妆里都有双鱼玉佩。
可柳妃的这块双鱼玉佩,却和她以前在博物馆或是图片上看过的都不一样。
只见原为阴阳双鱼首尾相衔的玉佩,如今阴鱼化为了诡异的黑玉,黑中还透出渗血般的暗红,獠牙毕露地咬住了阳鱼头颅。
而阳鱼半截残躯莹白如骨,断裂处隐隐冒出黑气,瞧着分外不祥。
这东西一看就邪气得不行。
隋怜却觉得眼熟。
想她初来乍到的第一个晚上就做了场噩梦,安常在于梦中来纠缠她时,也有一条怪鱼从御花园的湖水里扑腾着出来,把安常在叼了回去。
虽然当时隋怜恪守规则,始终没有回头看过,但那怪鱼的样子还是凭空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强迫她看见它长什么样。
这玉佩上的阴鱼和那条怪鱼简直一模一样。
难道说,深夜御花园的怪事和柳妃脱不了干系?
但若真是如此,柳妃明知道君长珏要来,为何要把这种玩意儿摆在明面上?
隋怜纳闷地看向柳妃,却见柳妃正抬头顺着君长珏的视线望去。
瞧见那琉璃架上的玉佩后,她苍白病气却不减娇媚的美丽容貌都扭曲了起来。
回过神来后,她惊怒不已。
这块玉佩是她花大价钱求来的,本是要指着它换来她和君长珏两情长久。
让桐影去请君长珏来碧玉宫之前,她还命人取下玉佩,亲自用香油擦拭了片刻。
结果君长珏一来,她好端端的玉佩却变成了这邪性样子!
“柳爱妃,这阴鱼咬下了阳鱼的头,是你宫中有人要咒朕去死的意思吗?”
君长珏回过身,眼眸含笑地望着病榻上的娇艳女人,笑意却不达眼底。
柳妃望着他如万里深渊般让她看不透的眼,浑身发抖。
“陛下,这玉佩本来不是这样的,一定是有人调换了它陷害本宫。是谁,是谁?!”
寝殿里伺候的宫人都惶恐跪下,柳妃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却找不到丝毫端倪。
君长珏轻笑了一声,比起暴怒不安的柳妃,他的神色淡漠如常,唯有一双狐眼里闪烁着幽幽的红光。
妖魅如魔,却又高贵胜仙。
他就这般笑着转过了身,毫不留恋地朝外走去,淡漠道:
“此事就交由爱妃自查,若是查不出调换玉佩之人——那爱妃这病,怕是也不用养好了。”
隋怜还想看一看柳妃听到这话的表情,但随着君长珏快步走出,那裹着她的狐尾骤然缩短,她一个恍惚,只听耳边冷风嗖嗖,再睁眼时已经身处殿外的花园。
她有点不敢看面前那张似笑非笑的美人脸,沉默着别过脸去。
裹着她的狐尾却灵活地一扭把她掉了个,让她直面君长珏戏谑的眼神。
“隋答应,你是不是欠朕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