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手小小的,有点凉。
他布满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早早的掌心,贺京安却觉得心口莫名一疼,像被匕首狠狠剜了一刀般。
她的掌心有上次被瓷片划破的疤痕,那是他造成的。
内心似乎被愧疚那把大火点燃,铺天盖地的灼烧着灵魂,男人下意识皱了皱眉。
该死的贺京安,为什么你当时没能一下认出她来,明明你是觉得她有些眼熟的...
如果不是后来听见小吴喊她早早,贺京安起了恻隐之心,才让赛达去缝合伤口,他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他的小女孩怎么可能翻山越岭来找她的草莓熊,从小到大,他从未被人坚定选择过,他更不信老天爷会让她来他身边...
后来调查的结果又查不出早早的真实身份,贺京安就觉得是他多想。
但他还是想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无论是出于怀疑她是不是奸细的试探,或者只是单纯欣赏她的身手,亦或者是觉得她真的可能是那个小女孩...
多种复杂的思绪纷扰着他,心乱如麻,直到在游轮上,看见霍允南抱住她的那一刻,那颗沉寂的心才真的如同海浪般疯狂跳动。
一切皆因为她...
早早见贺京安的脸色不太好,以为他很疼,下意识也握了握他的手,随即抬头看向面色凝重的霍允南,“南哥哥,你能帮他找个医生吗?”
霍允南皱着眉,眸光暗沉,他一直在盯着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的贺京安,见他攥着女孩的手时,霍允南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也不回答女孩的要求。
而站在一旁的许耀俊眉差点拧成麻花,他扫了眼地上的贺京安,当视线下移,定在男人握着女孩的手时,心中一股无名的怒火开始撺掇起来。
他黑着脸蹲下身,大手攥住女孩的手腕,想要给扯出,却怎么也扯不出,再扫一眼贺京安的手,他那只手死死握住女孩的手。
以至于许耀用力扯,贺京安也更加用力,两个男人暗自较劲时,各自手腕处淡青色的脉络也随着不断暴起。
而早早吃痛的叫了声,两个男人才倏地松了力道。
许耀先是眼含怒气的扫了眼贺京安,再将目光柔和的看向早早,“小宝,跟哥哥走,他才死不了,他这是装的!乌 龟 大憋气!”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早早垂眸扫了眼地上躺着的贺京安,总觉得他受伤的模样似曾相识。
满脸都是血,都是伤,像是碎了一地的瓷片,就算捡起,也再也拼凑不出原本的模样,伤痕累累的摆在展厅。
偌大的一个展馆,成千上万的藏品中,它残缺不堪。
来的游客很多,可只有一个小女孩为他驻足了,隔着玻璃展柜,她歪着脑袋看它,黑亮亮的眼睛里映满了它的模样,她想吹吹它身上面的浮灰,可吹了口气,玻璃罩子上倏地腾起了一层雾。
原来她和它之间还有层玻璃啊......
早早敛下长长的睫毛,因为贺京安受伤了,所以她下意识觉得他是弱势的那一方。
虽然她不喜欢他,但好歹他这次也算是救了湘君,再加上他上次在警署阴差阳错救过她...
按理来说她应该帮帮他,但她从小就是睚眦必报的人,贺京安之前对她不好,还几次占她便宜,虽然说过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但要是有机会,她还是要报复他的。
想着女孩已经松开了男人的手。
感受到指骨间摩挲的触感不再,贺京安还是睁开了眼睛,黑漆漆的瞳孔看向早早,额头伤口处的血滴落,沿着高挺的鼻梁,落在眼角,不断向下...
心中的苦涩翻滚着席卷他,血还在不断向下滴,灵魂像是被吞噬般,一遍遍腐蚀着四肢百骸。
早早起身,看都不看地上躺着的贺京安,只是抬眸看向站在她面前的哥哥和好友们,声音听不出情绪道:“这里是他家,应该...会有人救他的,哥哥,我们走吧...”
语落,许耀笑着拉起女孩的手,“这样才对吗,管他干嘛,他欠揍活该。”
说完,就拉着早早向外走去,而女孩每走一步真的就没有回头。
霍允南垂眸看向地上的贺京安,他就躺在那里,鲜血洇红了他的衬衫衣领,那双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一个方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
贺京安偏头看向霍允南,那张桀骜俊秾的脸上沾染了很多血迹,他无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又扭头不再看他。
不知为何,霍允南始终觉得一想到或者看见贺京安,都会想起那个从西伯利亚冷冽寒风里走出的少年,风雪钟爱着他,但也伤害了他。
他听说过一名雇佣兵的事迹,听说他背着自己死去的指挥官,踩在冻的发硬的泥土地,沿着废弃的铁路,高唱着喀秋莎,他不是唱给自己听,而是唱给背上的哥哥听......
那只雇佣兵小队完成了史无前例的悬赏任务,可却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只有两个弟弟活着走出,而最小的那个弟弟,在面对全线崩溃的境地,一拖二,先是背出受伤的队友,接着又重返阵地寻找其他队友。
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背着死去的指挥官,艰难的完成逆风翻盘,为那支顶尖雇佣兵小队完成了最后一次任务。
代号孤狼,那年他十九岁...
后来在阿富汗,那只孤狼救了霍允南,所以霍允南一直都记得,说实话,他很佩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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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归于平静
埃尔他们站在楼上,有些无措的看向楼下坐在地上的贺京安,他就坐在那里,身上的血还在不断流,看着让人心慌,可他好像不觉得疼似的,眼睛直直盯着女孩离去的方向。
贺京安伸手,垂下眼睛,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有她留下的余温...
用力攥紧后,他再次看向门外。
因为小时候她对他的恩惠,他记住了霍家,在得知霍允南也在莫斯科军校,更加主动去报名,那时的他是自卑的,他不敢再回到香港,他知道他配不上她。
所以就当是那个小哥哥死在了偷渡船上,被船主扔进汪洋大海,尸骨无存。
可偏偏她还是给他写了小卡片,那天下午,未塞实的耳机,没有播放一首歌,他躺在床上偷听着霍允南和室友的谈话。
当那群混蛋向霍允南打听女孩长得好不好看时。
他想说:早早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