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大军继续开拔,萧邢和苏恊两人并马骑行。
苏恊低着头,一言不发,唯有手中攥紧马鞭的手青筋暴起,显示着他此刻的心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平静。
萧邢伸手揉了揉眉心,询问道:“若是派人快马加鞭回去送信苏大人以为如何?”
“云昭训的事情倒是好解决,只是这郡主……”苏恊小心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道:“陛下只怕现在也拿她没办法,反而惹恼了她更加麻烦。”
萧邢轻叹道:“末将未曾想到这四百里路如此曲折,只求不要再生事端了,郡主那里我再去劝劝,实在不济到了前面的上河县再作打算。”
苏恊点了点头,无奈道:“多说无益,某去前面开路,萧大人后面押队,咱们把速度赶一赶,尽早交了这差事罢了。”
两人一人往前一人往后分开。
刚行至太子车辇旁,便听到里面传出“啾唧啾唧”的吞吐之音,伴着太子极力压制的鼻哼,让萧邢面红耳赤。
恰此时,一阵山风拂过,吹起窗帘一角,萧邢习惯性一瞥,隐约见太子袒腹仰卧,正倚车而坐,两腿间的云昭训轻舒玉臂,如凝脂般光洁的背部上下起伏……
萧邢一夹马腹,加速行至队尾喝道:“河东郡里被杀了牛羊,脚下利索些,再晚些就剩下骨头了……”
众府卫闻言精神一振,脚下原本虚浮的步伐不由加快了几分。
萧邢驱马来到最后一骑身旁,陪笑道:“郡主,可曾伤到哪里,要不要唤御医来瞧瞧?”
独孤青鼻尖处还留有一丝没清理掉的泥点,面带怒意道:“好你个萧邢,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萧邢闻言一窒,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郡主说笑了,若是知道是你,我岂敢出手?只是此去楼烦,太子身负陛下重托,不可儿戏,前方不远就是河东郡,不如……”
“哼……你休想,打了本郡主就想跑不成,我要去表哥那里告状,让他把你吊起来打屁股。”
“极好,极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若是同意返回大兴,今晚我自去领打都可以。”
萧邢头如捣蒜,附和同意。
独孤青见萧邢一脸淡定,自知是吓不住,不由恼怒,正欲开口,却是眼珠一转却又狡黠笑道:“你莫不是认为我说的太子表哥?”
“晋王?汉王?”
“唐国公啊!”
萧邢险些没从马上掉下来,唐国公怎么又成了你表哥了?
萧邢蓦然想起,独孤氏与李氏的姻亲,独孤青的爷爷独孤信,号称‘史上最牛老丈人’,一门三后。
长女北周明敬皇后,四女唐元贞皇后,七女隋文献皇后。
唐国公李渊的生母正是独孤青的姑姑,那李渊可不就是独孤青的表哥。
萧邢背上渗出冷汗,这小丫头古灵精怪的,这身家背影着实有点吓人,说是在普天之下横着走丝毫也不夸张。
“那个……郡主,不让你去楼烦呢,肯定不是我的主意,这事你得去找你太子表哥,若是他同意了,我是没有意见的。”
萧邢支吾解释道。
独孤青眯眼笑道:“你这个好生阴险,明明是你怕麻烦,却让别人来作这个坏人。”
萧邢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小声嘀咕道:“你也知道自己是个麻烦……”
见独孤青正狐疑看向自己,忙改口道:“郡主,你身份尊贵,山高路远,我是怕出现什么意外,担待不起。”
“我才不用你管,你只要不赶我走就可以了。”
萧邢见实在劝不动她,只好由她去了。
不多时,便追上了一支队伍,只见官兵押着连绵不断的骡马车队,正艰难地跋涉在道路上。
探马向萧邢回报,这是向灵州转运粮草的车队,南方北运的粮秣装备经常行于这条路上,车马不绝于途,原来平整结实的夯土的官道已经破损严重,加之积雪消融,崎岖凹陷,湿滑难行。
看到甲胄鲜明的太子仪仗,辎重队自觉地让出道路,前面的苏恊命人收紧队形,从一旁缓缓经过。
不知是道路突然的颠簸还是减慢的速度惊动了太子,他从马车上看到了连绵不绝的队伍,突发奇想也要骑马前行。
萧邢无奈只好命人将太子的良驹牵来。
太子骑在马上,路旁的将士和民夫们顾不上地面的泥泞,纷纷拜倒行礼。
一时间车队更加拥挤,民夫们衣衫褴褛,表情僵硬,无人敢抬头观太子容颜。
萧邢见人多纷杂,恐生变故,不敢怠慢,催马上前与太了保持半个身位骑行。
骑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太子也发现了有些不对劲,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忍不住回头向萧邢疑惑道:“按开皇旧例,凡朝廷征调劳力,或以钱币或以盐铁补助,何致百姓贫苦如此,莫不是有人克扣不成?”
萧邢望着面有菜色的穷苦百姓,重重叹息道:“殿下有所不知,按开皇旧例确是有补助,你看那些骡车皆是朝廷征调的劳力,然而多数则是流民,随军而行只是为了一口吃食活命。”
太子怒斥道:“今天下安宁,何来流民?定是有人中饱私囊,克扣粮晌,这里是何人负责,将人带来,本宫要亲自问询。”
萧邢无奈苦笑只得命人去找这队的负责人。
不多时,三名披甲骑士自队伍前来到太子马前,翻身下马行礼,为首之人高唱:“臣灵州车骑将军屈突通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一瞧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原因无它,这人正是自己举荐的灵州车骑将军屈突通。
屈突通甲胄上密布泥点,几日不见却是消瘦了不少,唯有两眼还是精光奕奕。
“你三日前便离京赴灵州,为何还在此处逗留?”
“回殿下,臣本昨日已行至安定,今日突然接到战报,都蓝可汗派兵绕过武威,正朝会宁而来,此批辎重若再按原计划开赴灵州恐会落后突厥之手。”
太子闻言大惊,支吾道:“肃州总管王世积是摆设不成,武威如此重镇岂能轻易叫突厥人绕城而过?”
屈突通见太子一脸茫然,无奈解释道:“突厥人擅长骑射,此次兵分多股,其目的并非攻城,而是在试探我军虚实。”
萧邢眉头紧锁,心道:这王世积莫不是又和突厥人勾搭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