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七面露喜色说道:“现在好了,我有徒弟了,教会了你,我也就可以好好出去玩玩了,不,去找我师父了。”
“师父,这事儿,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您多收几个徒弟?我把那份钱匀匀,分给他们……主要是,这……我还没有女朋友呢。”林生边想边说道。
石小七‘噗嗤’一乐,说道:“别找借口了!还女朋友的。再说了,就你那点儿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以为找到一个开了天眼的那么容易的吗?”
林生只觉得后半辈子恐怕是要孤独终老了,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接着,他问道:“师父,那就剩老赵家的这个孩子了,您是怎么处理的呢?”
石小七低下头,接着抬眼问道:“你真的要听吗?”
林生点点头。
石小七长叹一口气,娓娓道来:
“我上楼去了光影餐厅的后厨间,找到了那个孩子。那孩子胆子很小,看见我,就想马上躲起来,他身材小,准备钻进橱柜里去,被我一把薅了出来。
小家伙儿有点儿怕我说他,我跟他说,‘你是不是见过楼下的哥哥了?’
他说是,然后,我问他都跟哥哥说什么了?
他一下子就哭了,说想要找爸爸。
我于是跟他说,‘我就是哥哥派来帮你找爸爸的人。’小家伙儿又高兴起来。哎……,真是个孩子。
我能看出来,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于是,我当着他的面给他父亲打了电话,约他到天台来,让他带着孩子最喜欢的玩具来接他回家,毕竟在后厨也不方便,那么多摄像头看着呢。
他爸爸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我给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他就信了,当然,也可能是思儿心切吧。
等他爸爸这个期间,我和孩子聊了些。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说:“我叫……赵小虎。”
“那小虎,你是怎么来这儿的还记得吗?”
小虎说:“我好像是从医院来这儿的,但是怎么来的不记得了。”
我又问他:“那你又是怎么去医院呢?”
孩子说:“我当时觉得心里特别难受,整个人就晕倒在电梯间了,你们酒店那个赛门,爸爸说,他很厉害的,让我躲着他,结果,就是赛门抱着我给爸爸打的电话。”
我顺着他的话,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了医院,可是,我能看见自己被一群大夫围着,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他们用很多机器抢救,可自己却没觉得痛苦,因为我好像能飞,我就飘在上面看着他们忙着,忙着,反倒是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了。”
“所以呢?”我继续问他。
他看看我,很直接问我:“阿姨,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看着这孩子,也觉得挺难过的,但还是表现得轻松些,告诉他:“是的。”
他开始默默地哭起来,一个这么大的孩子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恐怕太残忍了些。
孩子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我怎么就这么死了,爸爸该怎么办啊……我是不是惹了大祸,爸爸会不会生气啊……我想爸爸了,阿姨,我要找爸爸去!爸爸每天辛苦的工作,就是为了给我治病,可我也太不争气了……
阿姨,我还想妈妈,妈妈好像很久都没有抱过我了,每次我发病的时候,都是爸爸在身边陪着我,我能看看妈妈吗?我死了,她会伤心吗?”
说实在的,小家伙儿这么问我,我还真不好回答,但,我想,应该没有或是说,没有太多冷血的母亲吧。于是点点头。
当他爸爸出现在天台的时候,赵小虎马上跑过去‘爸爸,爸爸’的大声叫着,想要扑到他怀里去,可老赵看不见,也听不见啊,手里拿着个玩具车就那么朝着我走过来。
孩子很激动,紧跟着他爸爸。我赶紧跟老赵打了声招呼,跟他交待了几句,说,这孩子才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会儿我会转述他的话,你有什么想说的,他都能听见的。
老赵恐怕这些天也在煎熬地慢慢接受孩子已经死了的现实。
听我说完这些,老赵马上问我,孩子现在在哪儿。我指给他看,他当然是看不见的,可依旧是蹲下来,展开双臂,似乎是在抱着他的样子。那孩子很乖地就钻进了他父亲的怀里。
然后,老赵就大哭起来,说道:“爸爸好想你啊……我的心肝宝贝!”那种早年丧子之痛,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我赶紧安慰他,“孩子现在就在你怀里了。”
老赵赶紧使劲儿的将那份悲伤抑制住,说道:“小虎,怪爸爸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我能看见孩子,那孩子流着泪使劲儿摇头,抱着他爸爸的胳膊,说着:“爸爸,爸爸!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是我太差劲,没能好好活着。”
我赶紧跟老赵说:“孩子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刚才他跟我说想爸爸,也想妈妈了。”
老赵使劲儿点点头,说道:“孩子,你妈妈今天也去了你的葬礼,她……她很难过。她说她很爱你,希望你来世能有一个更好的妈妈。”
小虎听到这儿,更加难过了。说实在的,看着阴阳相隔的父子俩,我身为局外人都难以克制那种悲伤的情绪。
过了一阵,我跟他们说,‘孩子在这里不好,一会儿我带你们去酒店外面,你带他回家吧,这两天鬼差会接孩子去投胎的。’
老赵听到我这么安排,转而对着小虎说道:“宝贝,爸爸希望你下辈子能快乐的长大,结婚生子,和你的爱人相伴到老。”
小虎也说:“爸爸,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替我活下去,不要太伤心,让妈妈也快乐起来,再生个健康的小宝宝吧。”
我把孩子的话转述给老赵,老赵明显眼眶又湿了。说道:“孩子,不必等了,爸爸这就来找你!”
说完,他突然站起身,准备冲出天台,却被我一把拽了回来,小虎也追过去大声喊着:“不要啊!”
我跟他说:“你还没到时间,不能去死!你好好想想,万一你下一个孩子就是小虎的转世呢!”
小虎也在一旁喊道:“爸爸,我转世一定还是你的孩子!你别死啊!”
我转述给他听,老赵叹口气,这才跟我说,他早就和媳妇离婚了,小虎再这么一走,他就成了个孤家寡人了,还谈什么二胎之类的。
我看的出来,他和他媳妇多半还会复婚。只是没告诉他,不过,看着他没再要死要活的,也就没说什么了。
然后,我就带着他们父子出了酒店。
林生开始担忧起来:“师父,那出了酒店,会不会又被磁场拽回来呢?而且他爸爸知道您的真实身份能行吗?”
石小七却说道:“我当然是给小虎加持了符咒,就是那个小汽车玩具,出了酒店后,孩子会附在那上面。至于他爸爸那边,不必担心,过了今晚,他也就忘了。……好了,今晚上跟你讲了这么多,你先好好消化消化,总而言之,咱们呢,不是什么邪门歪道,咱们这是在帮忙,那些游魂需要你我,雷晓晓、赖小明、小罗他们更需要你我?”
是啊,那些游魂有什么好怕呢?
林生只觉得,似乎对那个恐怖的世界,多了丝别样的感受,也好像并不太害怕了。不说别的,单说那孩子给自己深深地鞠了一躬,这让他知道,鬼也是知恩图报的,只是自己确实没做什么,有些受之有愧。
不过,他明白了,人死后变成了鬼,自己某一天也会是一样的结果。正如很多人说的,人活着是为什么?当然是死,不过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可谁能逃得过这个结果呢!所以,还有什么可害怕的,那只不过是不同形态存于世间而已。
帮助游魂,保护同事和那些无辜的客人……这难道就是石姐一直在做的事吗?
“已经四五点了,今天就先这样吧,这两天,我真的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吧。”她说完,掏出手机,和林生互换了号码,摆了摆手便离开了大堂,直接隐没在楼梯间,林生心道:看来,石姐是真累了,这是找个地方休息去了。
他则是回到前台。一路上回味着刚刚石姐讲述的三段故事。
此刻,赖小明已经趴在台子上,站着睡着了。林生觉得师父这姿势,很有两把刷子,不由得佩服起来。再看看罗哥,水蛇腰已经拧成了麻花,坐在那个巨大的抽屉上,趴在前台打起了呼噜。
这两人已经熬到了极限,可眼看就要有团队开始结账了,他俩这姿势实在不堪入目,林生拍醒赖小明:“师父,您回办公室休息吧,剩下的我来。”
“哦,……,今天你上班啊,太好了。”呢喃了几句,赖小明睡眼惺忪地回到办公室。林生再看看罗哥,觉得一早接待部的事情并不多,所以也没有去打扰,而是着眼于自己这摊子事儿来。
毕竟才来了几天,手上的工作可不能落下了。他心里想着:今天可真是令人悲伤的一天,感觉就像是参加了三场葬礼一般,到现在,自己的情绪似乎还没有走出来。
转念一想,今天的收获好像也挺大,给自己寻着个兼职,还不用换地方的兼职,每个月的进项比自己实习工资还要高三倍,还挺神秘,不可告人的那种,真有点儿地下工作者的刺激感。
正感慨呢,只见一个模样憨厚的中年男人从电梯间的方向朝前台走来。
林生赶紧精神精神,换以职业微笑的迎接眼前的客人。
那人走路的姿势很沉稳,速度也不快,看样子并不像赶时间的样子。来到前台,一只手臂搭在前台,很悠闲地问道:“小伙子,夜班啊?”
林生一怔,点点头:“啊……是。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男人一脸善意的微笑,厚厚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陪我聊会儿呗。”
林生心道:不是吧,这人上前台来,这大半夜的就是为了找个人陪着聊会儿天?可聊什么啊?刚才该聊的不该聊的都聊过了啊,这是要聊个啥?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男人看林生有些错愕,于是轻笑一声,说道:“小伙子,你是新来的吧,我啊,是旅行社的,这不是带团吗!我可是咱们这儿的老客户了。团队的人还没下楼呢,所以才跟你这儿先待会儿。……一会儿,是你帮我们结账吧。”
林生这才将疑惑的眼神从男人身上挪开,确认了眼前这位应该是个人!不由得长吁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先生,要不,我先帮您看看您的团队现在的消费情况?”
“不急不急,还早呢!”说着,男人看向了罗哥的方向,然后环顾四周,说道:“这么大的大堂里,现在就你一个人盯着啊?”
林生面露尴尬,不知道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解释道:“啊,那个什么,他身体不舒服,熬了一个晚上了,这会儿没什么客人的,就先趴会儿……别的人都在忙。”
两人耳畔却传来了罗哥的鼾声,男人不由得轻笑一声,说道:“你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来查岗的,咱们就是随便聊会儿。
我看你们东面有个工地,怎么,也属于你们酒店的吗?”
林生心道:这人还真是瞎聊天,于是放松下来,说道:“听说是……”
男人看了看林生的胸牌,说道:“哦?原来是实习生。”
林生反问道:“先生带的团队是外国人?”
“看出来了?嗯,是这么回事,就是一群岛国的老头儿老太太。”男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
林生沉默地听着,听到岛国人,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抵触,因为,这让他想到了鬼新娘生前的遭遇,可转念想想,这事过去那么长时间,两国早就友好相处,虽浮于表面,但却也不会难为那些平头百姓。也就不再纠结。可后面的话,他听着瞬间心里一惊。
“咱们国家现在发展的可真好,连外国人都羡慕,昨天我还听我们这团两个老头聊天,我也只是偶然听到了,一个老头说这里发展真快十年前这儿还什么都没有的呢。不知道如今会修建成这么一座高楼大厦出来,更没想到,这里会这么热闹。
另一个说,华夏的确建设得很现代化,这次确实是不虚此行。可刚才您说的什么热闹之类的,我倒是没觉得,酒店里人来人往的不是很正常吗。
那人却说,人?如果光是人就会很好。
其实我和那个老人一样疑惑,不明白那个人说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酒店里还养了别的什么?难不成是鬼吗?你说呢,小伙子?”
林生突然想到了那个水泥桩的故事,不由得心里一寒,他快速地分析着这句话: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试探吗?还是真的在瞎聊天?他的真实身份除了旅游领队以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当然,自己这个身份也只不过才不到几个小时而已。他团队里那个老头儿会不会对当年布下那个邪门阵法的事儿知道些什么?他也能看见阿飘?很多阿飘吗?
想着这些,在不确定这个男人是敌是友的前提下,林生决定,自己还是先不要露出来什么才好,于是说道:“您说得,我有些不大明白,我们酒店要说别的动物倒是有的,比如粤菜餐厅里那些生鲜活虾的,确实是不少。”
男人却哈哈笑起来,说道:“你这个小伙子,还真挺幽默……对了,你在这儿实习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