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闻言攥紧了手中的锦被,“小姐您说,再难的法子奴家都想要试一试。”
“上场前我会将银针封在你的足三里、阳陵泉、阴陵泉三处穴位中,暂时屏蔽你脚腕的痛感。”裴柚边说,边用手点在了锦瑟腿上的三处穴位上。
锦瑟闻言一喜,连忙就想点头,却被裴柚出声阻止,“但是该疼的是免不掉的,拔除银针后你会比现在更痛,而且还会延长恢复时间。”
“极有可能你往后的动作就不似如今这般轻捷。”
将其中的利害讲清楚之后,裴柚静静地等待着锦瑟的回应。
半晌,锦瑟还是眼神坚定下来,点了点头,“奴家愿意,求小姐给奴家这个机会。”
裴柚为她眼神中的光芒惊讶,如今好好养伤对以后就不会有影响,但是锦瑟还是选择了上场跳舞。
“为什么?”
锦瑟看向面前这位尚显稚嫩,却已经能看得出日后风华绝代的裴小姐,神色极尽温柔。
“小姐,奴家是个俗人。晚宴献舞若是成功,不仅司里会给舞姬发送额外的银钱,上面的主子也会有所赏赐,”锦瑟视线垂落在被衾上,不敢有一丝隐瞒,“奴家的母亲病了,奴家得想法子救她。”
“如果我可以给你银钱呢?”裴柚清澈的眸子看着面前柔弱靠在床榻上的女子。
若是她愿意给锦瑟银钱,那她的决定会改变吗?
锦瑟闻言看向裴柚,那双杏眸深处,带着裴柚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冷漠试探,或者解释为近乎残忍的天真,就像是不相信这世间温情的孤行者,用自己毫不在意的身外之物,试探人性。
裴小姐骨子里是冷漠还是温暖呢?到底经历了什么,她身上才会有这样尖锐的矛盾?
锦瑟看出来后,将这一切又埋回心底。她只知道裴小姐是她的恩人,无论是冷是暖、是善是恶,只要她想表现出来的,就是她本身。
“小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奴家认命了,”锦瑟脸上依旧苍白,嘴角的笑却没有落下去,“奴家还是希望用这个法子。”
裴柚眸中的冷漠转瞬即逝,换上了清浅的不解和疑惑,“好,到时我会为你施针。”
面对锦瑟的千恩万谢,裴柚怀揣着一点迷茫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却又在半路上让车夫调转方向,先到了茶楼。
即使这座茶楼的主人并不在这里,一楼的散座依旧座无虚席,热闹非凡,却看的裴柚心里空空的。
没有江司年的茶楼,就像是抽离了她来到这里的所有兴趣,一下子就陌生了起来。
赵端明看到站在门口的裴柚,连忙迎了上去。
“小姐。”
裴柚从自己的思索中回过神来,对走过来的赵端明扬起来一个乖巧的笑脸,“我今日是来找你的。”
赵端明闻言心里一苦,小祖宗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这么暧昧,等传到了主子耳朵里,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赵端明将人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二楼的包间中。
将裴小姐最爱喝的敬亭绿雪摆到桌上,赵端明恭恭敬敬地立在裴柚身侧,“小姐有什么吩咐?”
裴柚呷了口茶水,“我想调查一个人,教坊司的一等舞姬锦瑟。”
赵端明也听说了市井间流传的风言风语,应声称是后又提出,“是否需要将谣言压下去?”
裴柚再次听到谣言一事,脑海中有一个光点闪过,快到让人把握不住,最终还是对赵端明摇了摇头,“不用理会谣言。”
“是。”
看着窈窕的身影上了马车,向着望远侯府的方向驶去。赵端明将方才裴柚交代的任务吩咐了下去,在原地又站了片刻。
今日的小姐似乎有哪里不同,颇有些长大了的意味,赵端明一边想一边往茶楼里走去。
身为一位尽职尽责的下属,他清楚地记着未来主母的生辰是在冬日,不知道主子能不能赶回来......
不知是说赵端明效率高,还是说锦瑟的身世一早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比较好查。
总之,裴柚刚扑进自己柔软的床榻中时,徐嬷嬷就带着信封敲响了裴柚的房门。
裴柚打开门,与徐嬷嬷慈祥的面容对上,“小姐,又您的消息。”
裴柚甜甜得笑一笑,从徐嬷嬷手中接过了信封,转身回屋里坐下,拆开了信封。
锦瑟的原名叫多儿,意思是多出来的、不该来的那一个。
她是青楼女人生下的,这样的孩子在青楼不算多也不算少,只是锦瑟的母亲格外厌弃这个孩子,说又多了一张讨债的嘴。
反而是青楼的老鸨发了善心,说这孩子的衣食归楼里管着,这才免除了襁褓中的多儿被扔出去的命运。
锦瑟在楼中养大了一些,就被母亲送去了戏班子学唱戏。
戏班子不拿学徒当人看,锦瑟一个幼女在其中遭受了多少苦难,一张纸都写不完。但是锦瑟却还是像风雨中摇曳生长的野草一样,长成了戏班子有名的台柱子。
这时她的母亲,那个面目可憎的青楼女人又回来找到她,几乎将她这些年唱戏攒下来的家私全部要走了给自己赎身去。
锦瑟最后一次唱戏时,被宫里的人相中,进了教坊司做舞姬。她的母亲却早就已经染上了一身花柳病,这些年的所有积蓄拿去给母亲治病,尚且还不够......
信封中夹带这一张已经发黄脆弱的纸,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写着“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这是当年的一位嫖客写给锦瑟的母亲的,辗转又到了锦瑟手中,于是就成为了她的名字。
仿佛是对这位命途多舛女子的盖棺定论......
裴柚读完后,恍然发现脸上已经被泪水浸透了。将手上脆弱的纸张放好,裴柚匆忙出门寻了徐嬷嬷,“嬷嬷,这张纸好生保管送去茶楼,叫他们哪来的放回哪里去。”
徐嬷嬷将纸接了过来,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着的小姐,怎么突然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将女孩纤细的身子搂紧怀里,徐嬷嬷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小姐是为着坊间谣言难过吗?”徐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冽的戾气,似乎只要小姐说是,就将传言人全部杀掉。
裴柚却只是摇摇头,“我只是不明白......我宁可相信她娘亲待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