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那扇敞开的窗,江司年看到屋内男人扬起的头,那传来的一声声闷哼,像是用刀刺入江司年的心脏中,还在里面疯狂搅动。
而他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姑娘,此刻半蹲在男人身前,只露出来一个脑袋顶,微微上下浮动着,在江司年眼中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江司年的面色一瞬间惨白如纸,身上的血液一瞬间凉透,眼前看到的景象像是一座大山,压的他喘不过气。
裴柚扎下去最后一个穴位,脸色也苍白下来,拿帕子擦掉脸上的冷汗后站起来,就感受到了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那眼神中有着极浓重的悔恨、心疼和怒气,却唯独不带着裴柚猜想中的杀气。裴柚有些奇怪得顺着那道目光望过去,就与看到了对面僵立着不动的江司年。
裴柚没想到江司年会在非衣坊,短暂的错愕了一下,见到他后的下意识欢悦被裴柚强压下来,在附近不来找她,还用这么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她,真过分。
但是裴柚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于是还是给了江司年一个好脸色,手中雪白的锦帕冲江司年的方向轻轻扬了扬。
虽然刚被汗水打湿了,扬起来的幅度微乎其微,但是裴柚相信以江司年的眼力,一定能看到她在跟他打招呼。
江司年眼力确实很好,看到了雪白锦帕上的水渍,甚至还认出来这是自己给裴柚的那一块。本来就握紧了的双手又紧了紧,直到空气中弥漫出来一股血腥气。
裴柚看到了那双墨泼似的眸子,却看不清其中有什么深意,掐着点快到了该拔针的时候。裴柚轻轻开口,对着江司年对口型,“我结束了去找你啊。”
解读出来裴柚的意思,就见刚站起来的裴柚又消失在眼前。手抚上心口,江司年最终还是忍不住背过身去,一口鲜血喷洒在地板上,溅出一片鲜红。
裴柚不见江司年,心里便自我催眠着自己不想他,如今见了,才恍然发觉自己居然这样想念他,只是隔着一条街的对望,就已经让她足够欣喜。
但是面对面前大滴汗珠滚滚而落的成允殷,裴柚稳下心神,一根一根将银针拔出来。
喝了一段时间的汤药,成允殷的双腿已经有了好转,滞留在双腿中的余毒跟裴柚的内力在他身体中冲撞,成允殷强忍着都抵不过阵阵剧痛,全部心力都放在了那一根根银针上。
收起来最后一根针,成允殷已经像水中捞出来的人,汗水湿透了上衣,低低喘息着调整呼吸。
茶壶中的茶水已经冷透了,裴柚却全然不在意得倒了一杯冷茶喝着。
莫名熟悉的茶香让成允殷抬起头来,却对上裴柚严厉的眼神,“你现在身体还虚弱,不能吃冷茶,也禁止一切寒性食物。”
成允殷本来也没打算讨这口冷茶吃,不过也被这一句话打散了刚刚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将挽起来的裤腿放下,成允殷在桌上敲了三下,乌风马上推开房门进来,走到了成允殷身后。
看的裴柚端着茶杯啧啧称奇,“乌风你去哪了,回来的这样快?”
乌风自然不能说接到了主子的命令,去将那碍眼的茶楼小厮毁尸灭迹,也更不好说自己没完成这个任务,就一直等在门口了。
见乌风嘴唇蠕动两下,但是没有发出来声音,裴柚也并不在意,自顾自喝了两杯冷茶。
“你们回去吧,不用与我同行啦。”本来九皇子住的地方就跟望远侯府南辕北辙,裴柚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还赶着想去找江司年呢,于是迫不及待打发着两个人。
成允殷本要张口带走裴柚,闻言将本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冷哼一声,“跟本殿下同行,你也配?”
面对九皇子突如其来的神经病,裴柚摩挲两下指尖,心中暗搓搓想着下一次要让成允殷更痛,省得他口出恶言,脸上却还是笑嘻嘻。
“是臣女不配,殿下一路走好。”
这话听着总部像那么回事,但是成允殷一时半刻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由乌风推着,离开梅音阁。却在离开时看到了门口伫立着的熟悉面孔,分明就是那个撞到他治疗的茶楼小厮。
乌风手段狠辣,没有人能活着从他手中走过一遭,却不想这次失了手。
“回去领罚。”
乌风拱手应是,推着成允殷离开了茶楼。
裴柚则是缓过来气儿,再回头去看,就找不到了那道白衣身影。
不顾着还苍白的脸色,裴柚脚步轻盈得下了楼,对上楼下一片探视的目光。传言九公子伤了腿之后影响了那处,于是性格就越来越古怪,凡是可以要接近他的女人没一个好下场。
这是第一次,九皇子与一名女子一同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第一次。一众怀疑的目光对上那张惊艳柔婉的面容时,似乎找到了答案,毕竟九皇子就算再古怪,也分得清美丑。
裴柚与站在门口的赵端明对视上,很快上去询问,“江司年呢?”
见裴柚直呼主子姓名,赵端明心中满是苦笑,主子都吐血了才想起来,主子真是一腔痴心错付了。
“三楼,长君阁......”
听完,不待白衣小厮还要说什么,裴柚就转身又匆匆向着楼上而去,到了三楼,一把推开了长君阁的门。
“江司年!”
裴柚欢悦的声音刚刚在房中响起来,青色的衣裙很快就出现在了屋中。
话音落,往常会马上收到回应,今日却徒留了一室冷清。裴柚有些不适应,心中微微别扭,就发现了软榻上那一道熟悉的身影,软榻还是她来时搬过来的那一张,江司年长手长脚,在榻上多少有些憋屈。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裴柚走到软榻边,就看到江司年锦被下那张煞白的脸,露出来的衣角上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迹,他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似乎就连呼吸都停止了。
裴柚一瞬间呆愣在原地,颤抖的手贴在江司年一片冰凉的脸颊上,半晌后“哇”的一声哭出来,“江司年,你不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