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真相明了了,叶列茨基松了一口气,而这时候小维克托却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递来一叠钱币。
“先生,有些钱掉在了地上我帮您捡起来了。”
叶列茨基怔怔地看向了这张稚嫩的小脸。
最上面的是乱糟糟、结块的头发;脸上隐约可见有不少雀斑,黑黢黢的一看就很久没洗干净了。小小的嘴唇干裂地起了一圈皮,冻得通红的小脸颊上也尽是细密的龟裂纹。
唯有这双眼睛是如此地明亮,在最污秽的深渊中照亮了那一抹属于人性的光辉。
“谢、谢谢……”
盯着这个善良的孩子叶列茨基的视线很快开始变得水润模糊起来,他手臂颤抖着接过了维克托递来了钱币然后不停重复地道谢着。
“叶列茨基先生这里挺冷的,要不我扶你来我家坐坐。”
他没有拒绝维克托的建议,强咬着牙站了起来被搀扶着来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岔路口上。
正当他好奇维克托会住在哪一栋房子的时候,只见这个机灵的孩子找来了一根粗壮的树枝撬开了道路边上的一个方形井盖,然后指着这里热情地介绍道:
“叶列茨基先生,欢迎来到我家。”
看着那黝黑狭小的口子,叶列茨基沉默了。
这下面分明就是个给雨水导流的台阶啊,旁边滑下去点就是下水道了。
“孩子,你就住这?”
“对呀,先生您不知道这里可暖和了,铺上落叶晚上睡觉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会冷着。”
说到这小维克托挠起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
“就是有时候臭了点,还有住久了头发和身上会很痒,不过这个时候去找明娜嬷嬷让她帮我洗个澡就好了,明娜嬷嬷最好了。”
小维克托童真的声音让叶列茨基内心骤然地酸楚起来,他低下头去看着这个乐观的孩子嘴唇不由地颤抖了起来。
“孩子你住的这地方……这、地方……很不错啊。”
叶列茨基本想说这里不是人住的,但看着维克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唯一属于自己的小窝的时候,他最后改口了。
“哇,叶列茨基先生您真有眼光,这地方就是好!明娜嬷嬷还还总抱怨我不该住这的,但是住在这里早上出摊很方便。”
“先生您不知道呢,住在这我大早上就能起来给人擦鞋,不用像其他人一样要走好远的路,还不用担心起太早被皮衣狗给抓住。”
“嘿嘿,我选的这个家可以吧?”
“当然,维克托你真聪明。”
叶列茨基弯下腰来夸奖了一番,但维克托这时却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完了、完了!我家太小了,先生您进不来呀。”
“怎么办?该怎么办?!”
“没事的孩子,有你的邀请我已经很高兴了。”
叶列茨基安慰着急得在原地打转的维克托,而现在他也差不多缓过来了。
虽然身体各处都依旧疼得要命,但他必须在午夜之前赶回家中。
“孩子我还有急事要回去,我明天再来拜访怎么样?”
“好的叶列茨基先生。记得走帕帕酒屋旁边的小巷子过去,那里是鲁道夫爷爷的地盘,鲁道夫爷爷看着凶但是人可好了。”
按照维克托的推荐,叶列茨基来到了黑水巷边上的这个小巷子。
果然就像维克托说的一样这巷子里住着一个面容很凶的老乞丐,但是他在看到鼻青脸肿的叶列茨基之后也没说什么就躺了下去继续睡觉了。
顺利地穿过了最危险的黑水巷,叶列茨基总算回到了他家所在的鱼生巷。
“还剩20多卢比,应该够阿久莎的诊金了,不够我就把房子卖掉。”
刚刚被人抢劫的叶列茨基小声念叨着并在脑子里计算起手上还剩下的钱财,至于工厂那边的赔款,他狠下了心是不准备去还了。
得罪了老板德拉戈洛夫不过是没法在本地工厂继续找工作而已,大不了他去码头找好了。
叶列茨基计划好了,等应付完今晚的血税他就带着阿久莎搬到旧港区那边。
房子能卖正常就卖,卖不了就去黑市折价出手,到时候只要等妻子的病好了他就去找个蒸汽轮去给人当工程技师。
虽然自己的高级机械工程师证书已经卖出去了,但是他的本事还在,他自信哪怕从最基层的学徒做起自己也可以东山再起。
只不过那样的话,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陪伴在妻子身边而已。
叶列茨基有些遗憾地走回了家中,在进门前他特意找了些煤灰抹黑了自己的脸,生怕被妻子发现了他脸上的伤痕。
“阿久莎,我回来了,我找到钱了,我们不用担心血税的问题了!”
此时的房内却没有任何回应,静悄悄地像是没有任何活人一样。叶列茨基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
“嗨,我真傻!阿久莎生病了应该还躺在床上啊。”
叶列茨基差点把自己的给吓着了,他又一次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点亮了挂在门口的煤油灯。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摆出了他最为自信灿烂的笑容轻轻地推开了一楼卧房的门。
“阿久莎,我……”
欣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哐当一声金属的煤油灯掉在了地上。
但好在他家的这个是高级货,里面的煤油不仅没有漏出来,甚至依旧散发着灯光将这不足12平米的小房间给照得昏黄。
然而在这一刻在叶列茨基的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整个世界变得只剩下了黑与白的画面。
空空的婴儿床倒在了地上、衣柜被翻开、桌子上满是针线而又一片狼藉,唯有一个女人吊在了天花板上,而在她的脚下是一件还没有完工的小衣衫。
“不!阿久莎!”
叶列茨基上前去抱住了妻子的尸体,但这具熟悉的躯体此时却冰冷地吓人!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恍惚间脚下一软,叶列茨基跌坐到了地上,他不敢承认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想要再次去触碰自己的妻子,但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努力了许久也只是碰到了地上的那一件小衣衫。
这是他生病之前阿格娜准备给他们孩子缝制的,但后来因为要照顾自己的丈夫缝到了一半就停下来了。
世界仿佛在给这个可怜的男人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他舍弃了自己的孩子来保证妻子生命的延续,但这却成为了杀死他爱人的最后一块多米诺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