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泽嘴角浅浅地笑意就未曾消失过,“好,我袋中幸好有点银子,应该够请你喝一顿!”
寒风从身后袭来,重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殷泽暗暗落后一步,左手撑着竹伞,右手攥紧大氅的衣摆手往上抬,挡中身后的寒风。
风不断的吹来,时不时传来的檀香味,让重暖心中莫名的烦躁,她停住脚步,想叫殷泽不必与她这么近。
殷泽不防重暖突然停下,举在她身后的手,好巧不巧的碰到重暖的后背。
那位置,给人一种想偷偷搂住重暖的肩膀的错觉!
重暖一僵,殷泽走在她的左边,那右边这碰触是怎么回事!
在她心里,殷泽也算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
怕重暖恼火,殷泽连忙放下自己的手,赶忙解释,“我是想给你挡风,无意冒犯!”
挡风!
身后漱漱作响的风声确实比方才大了很多,重暖忍住方才想对他出手的冲动。
“你……”重暖移开视线,“赶紧走吧,如意坊听说生意不错,晚了没位置了!”
说完,重暖不等殷泽,抬脚朝着如意坊快步走去。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雪就落了满头,方才殷泽要把伞给重暖用,重暖拒绝了,方才那钻入鼻腔的檀香味,让她此时烦躁不已。
殷泽见她不用伞,也将伞收了,两人漫步在大雪纷纷的街道上,因突然的下雪,街道上支的小摊,着急忙慌的收拾东西回家。
殷泽走在落后几步,看着前方少女的墨发染了白雪,不禁想到此生共白首!
这般想着,他竟脱口说道,“我们这算不算共白头了!”
重暖脚步一顿,扭头看着身后颀长身姿,矜贵非常,俊美冷峻的男人,此时他黑色的大氅已落了薄雪,青丝已落了白雪,正如他说的,白了头!
少女回头,只露出精致的眉眼,那一双黑瞳,搅得他心跳飞快,情不自禁,殷泽上前两步,款款深情的看着重暖,道,“我可以等你,一直等你!”
寒风裹挟着他身上的檀香,拥入重暖的鼻尖,让重暖很不适,“你身上的檀香味太重了!”
殷泽一愣,没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个!他也下意识道,“那以后我不用香,”
“沉水香比较适合你!”
殷泽眼眸一亮,“那日后我便用沉水香”
“随你!”重暖转身继续走。
殷泽跟上,继续问道,“方才我说的是真的,我会一直等你,”
“我无意你!”重暖不止一次与他说过对他无意,重暖真不想浪费口水了。
“我愿意等你!”殷泽继续厚脸皮。
重暖无奈,不想与他扯这个话题,便道,“随你!”
“你同意了!”殷泽不知耻地笑道,“那你可得记得我在东临等你!”
重暖黛眉紧紧蹙起,手中暗暗运气,恨不得给他一掌,如此想的,她也如此做了,一掌拍向殷泽,殷泽敏锐的后退几步,躲避了她的一掌。
“再吵就别怪我了!”重暖咬牙切齿。
“不说了,如意坊生意不错,再晚怕没位置了!” 殷泽随意摆摆衣袖,看向前方如意坊的方向。
重暖一甩狐裘,快步扬长而去,殷泽跟在身后,没有再发一语,心中再次疑惑秦槐给的方法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是,死皮赖脸,表达真心的这方式对这丫头不适用!
如意坊中,外间琴声悠悠伴着清脆的笛声,两者相辅相成,沁人心脾,重暖进入包厢后,就拿下面纱,倒了杯热茶浅呷了两口,房中燃着上好的银丝碳,渐渐升起的热气将落在两人身上的雪花融化。
殷泽解下大氅,放到一旁的木架上,也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这时,如意坊的小厮端着小火炉和酒菜过来,小火炉上正温着酒,酒香袅袅,光是闻到这香气就知道这是个好酒!
殷泽给重暖倒了杯酒,重暖闻着酒香,也是馋了,双眼看着倒满的瓷杯酒,不禁咽了咽口水,这酒她不是没喝过,只是这冷了一天了,本就好酒的她,此时的香气扑鼻,萦绕着整个大脑,让她目前只想先尝尝。
殷泽看着像馋鱼的猫儿的小姑娘,心中好笑,还不等殷泽举杯,重暖就已经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香醇厚,还是那个味道!
殷泽也喝了一口,果然是好酒,不禁道,“没想到这如意坊中还有这等上好的酒,”
重暖又喝了一口,“雷火弹的制作配方你应该拿到了,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备了吗?”
殷泽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黑色令牌正中写着一个‘鹰’字。
“我与皇上商讨过了,圣旨就在我的小院中,稍后就会送过来,这块令牌是我的承诺,你也可以一同交给季相。”
重暖只看着桌上的黑色令牌,没有动作,这个令牌她见过,在与南阳一战中,属于殷泽的鹰师令,有鹰师令就可以调动归属于鹰师的士兵,至于人数多少。
重暖不知道,却也知道这样的令牌拿在手上,如同是拿了殷泽的一个把柄,又或者,如殷泽不是真心交付,换了别的东西来号令鹰师,那,这块令牌只是块连金都不如的青铜牌子罢了!
对面的殷泽像是看出了重暖心中所想,“你担心这块令牌号令不动鹰师!”
“我只是觉得堂堂东临摄政王,不至于这般愚笨!”重暖又喝了一口酒。
手握权势之人,怎么可能将调兵遣将的令牌送到一个未知的人手中,只为了那缥缈的情意!
这重暖是不信的,前世经历过了云祈设计入她心的事情,三年的相濡以沫的人是他,手持匕首刺入她心口的也是他!
云祈,在她面前总是温柔的,绅士的,文雅的。
谁知道他会是别国黑道老大的弟弟呢!
她接的任务暗杀莫弑,后来退出组织,再后来,遇上云祈,之后发生的一切,全在算计当中,她如何还敢在因情爱一事,盲目地相信人呢!
眼前的少女,眼神怅然,一种拒人之外的冷意,连屋中烧着的炭火都不能比拟,殷泽心中一紧,“我可以换一个!”
殷泽只所有将鹰师令交给重暖,一是这半块鹰师令可以号令三万鹰师,想让重暖看到他的诚意。
二是,重暖是东临人,季相为人正直,玄药宫李阳也是随心潇洒之人,他不会担心她会拿这三万人反东临,三是,他知道,重暖不是贪恋权势的人,如果是,那为何要独自游历,不回相府当千金大小姐!
他信她,信她是个无意束缚之人,她想要自由,想要随心!
思绪回笼,重暖不想要这么个虚的东西,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对她无益。
重暖道,“不如将这个令牌换十万两白银如何!”
殷泽将鹰师令收回,轻声道,“好,”
重暖道,“再聊另一事!”
殷泽见重暖的酒杯空了,又给她将酒倒上,“你说,”
“蔷薇阁和蕲州知州串通一事,可能没有那么简单!”重暖幽幽道,“已知朴灵儿进入灵剑山庄是偷盗剑谱,那风岭山的山匪是蔷薇阁的人,两者是有联系的,再有,我从天机阁中得到消息,蔷薇阁背后与西岐的端清公主府有着牵连,”
重暖看向殷泽,思绪翻涌,“你说,西岐的人派人到东临占山为匪,抢劫财物,蔷薇阁又有雷火弹这等威力的武器,或许,若是西岐想对东临出手,会不会是个棘手的问题!”
重暖今日和殷泽前来喝酒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一个是想让殷泽知道蔷薇阁不止是江湖势力而已,背后是西岐皇室。
二是,季玥惜的家人还是东临,她也是东临人自然不会让东临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三是,不管乌妍是蔷薇阁的主子,还是身处背后的端清公主府,势力都比她的大,人比她的多,她不能再放任她如此迅速发展。
殷泽俊脸凝重,“端清公主是西岐七公主,年十九,之前平平无奇,四年前突然展现才能,受到西岐皇重用,还赐她独自建府,端清的称号!”
四年前!
重暖细细思忖,她以为韦阁主就是乌妍已经很棘手了,没想到,韦阁主应该就是端清公主了,乌妍如今钱权人,皆在她之上,她还得谋划!
殷泽又道,“三月前,西岐突然发兵至卢峰关,如今又退回,转而发兵南阳!看来这西岐的胃口不小,东临还不是西岐一举就能拿下的,转而求次,向与东临战败的南阳,只怕南阳这次亦是赢的几率不大!”
重暖一震,“打南阳去了!”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乌妍的意思!
殷泽点点头,“西岐似乎有了很大的胜算,一举发兵三十万!”
四国西岐最末,敢发兵三十万攻打南阳,南阳与东临一战,人力,财力,皆,加上战败休战,送上的十座城池,与金银无数,南阳损耗不少,西岐又有雷火弹在手,就算雷火弹的数量不大,自然胜算也是很大!
“那就是雷火弹了,配料也就硝石不易找,但也不是找不到,相信西岐手上应该不少!”
殷泽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个配方的,还懂制作方法!”
殷泽看过重暖留下的信,里面将如何制作火药的方法写的清清楚楚。
“我去了趟西岐,从天机阁中得到的消息,便去端清公主府中偷到的,我试过几次了,按我留的方法便可以制作出来,”重暖又道,“手持这样的武器,还请王爷记住答应我的话,不要随意出征伐占任何国家!百姓就喜一个安居乐业。”
殷泽点头,“这是自然,天下无烽火,也是我的夙愿!”
外间凄凄的箫声传来,似带着丝丝悲情之感,重暖又将杯中的酒喝完,殷泽再次倒满。
“你的酒量不错!”
“放心,应该喝不垮你!”重暖淡淡道。
殷泽简直被气笑了,他又不是小气之人,便豪气道,“你随意喝,买下这个如意坊都可以!”
很快,东西被送来,殷泽从布包中拿出一卷明黄的卷轴,递给重暖,“你看看!”
重暖自然是要看的,接过看了上面写的和之前要求的一样,还盖了玉玺,重暖满意的收了圣旨,“多谢!”
殷泽又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数数!”
重暖将银票收入囊中,淡淡道,“应该不会少的,毕竟这可是王爷的承诺啊!”
外面娇柔的歌声传进来,重暖带起面纱,打开包厢的门,看向一楼正在唱曲的女子,女子长的清丽,脸上只着淡妆,清脆的歌声如黄鹂般动人。
阿蝶怀抱琵琶,指尖在琴弦上跳跃,琵琶声配合和女子的歌声,更是悦耳,沁人心脾。
忽地,重暖眼眸一厉,看向已经喝得半醉的男人,涂乐。
殷泽也出了房门,随着重暖的视线所及,只是淡淡道,“长得不怎么样!”
重暖听见,不禁白了殷泽一眼,“就你好看!”
殷泽发出悦耳的笑,“你也觉得我长得好看!”
重暖无语,她真的不知道眼前的人还是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冷峻的冷面王爷了,是不是也同他一样,里面换了芯了。
重暖不欲再和他闲扯,“你把钱付了就回去吧,我去休息了!”
包厢中,隔着屏风里面有床榻,天冷,不想出去了,就在里面休息吧!
见重暖转身要进包厢休息,殷泽问道,“你要住这里!”
“嗯,钱都付了,不住白不住”重暖无所谓道。
殷泽俊脸微沉,“你一个女子怎么可以住在这里!”
在殷泽心中,这里虽然不做那等腌臜之事,男人也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她一个容貌绝色的女子,怎可一人住在这里!
重暖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爷管到我身上了!”
殷泽张口结舌,不等他说话,重暖又道,“如意坊大大方方做生意,如何就不能住了,还是王爷觉得,女子就不能独自撑起自己的那片天,非得靠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才能存活!”
殷泽:“……”
“王爷虽然是摄政王,可还管不到我身上,王爷自重!”重暖说完,抬步进房间,啪的一声,便将房门重重关上。
徒留外面俊脸黑如锅底的殷泽,还不等殷泽开口解释,他只是想着,男人喝了点酒就能借着酒意胡作为非,要是见到重暖这般绝色的人,会给她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他给她重新安排住处。
门被打开,重暖手拿大氅,没出房门,将大氅扔殷泽身上,只听砰的一声,房门又被关上了。
殷泽无奈,抖了抖大氅,潇洒一披,付了银子,离开了如意坊。
要是有人敢对她起歹念,怕都出不了如意坊的大门,罢了,多说多错,他还是回去吧!
重暖叫人收了桌上的饭菜,房间中炭火烧得旺,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一楼不停传来的曲声,还伴着男人时不时称赞的吆喝声。
脑子中不停回想殷泽的那句,“我们这算不算共白头了,”
“我可以等你,一直等你!”
重暖翻了翻身,将脑中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强行甩开,转而想起殷泽说西岐攻打南阳的事情。
想着想着,直至子时,如意坊歇业,一切嘈杂的声音消失了,重暖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重暖睁开眼睛,房间中的炭火已化为灰烬,房间中的温度已下降,重暖穿好衣裳,想叫人重暖燃炭火,一开门就见到站在门外的木兰。
小姑娘一张俏脸紧张的看着重暖,欲言又止。
“你先叫人燃烧炭火,一会儿我们细说!”重暖吩咐道。
木兰点头,转身去吩咐人烧炭。
很快房间中的温度再次上升,桌上摆着两碗白粥,一盘小包子,两碟咸菜。
重暖叫木兰坐下,两人一起吃早餐,木兰心思憋在心口,食不知味。
重暖喝了口茶,看着神色紧张的木兰,小姑娘已经快十四岁了,转眼间,就快两年了。
她轻声道,“你是疑惑我前日说让你为如意坊东家的事!”
木兰连忙站起,准备下跪,却想到重暖说过不要她们随便下跪,只能弯腰拱手道,“阿姐所托,木兰怕无力,辜负阿姐期望!”
“你先坐下,”重暖轻声道。
木兰只好听重暖的话,不安地坐了下来,从前日知道此事时,惊得她到现在都心思不安,食不下,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