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顾清芷从小厨房出来,手挽放着饭菜的提篮,往顾怀夕的院子走过去。
贴身婢女提着盏灯一边给她引路一边问:“奴婢已经按小姐的吩咐,把东西送去了首辅府上,估计沈大人已经收到了呢。”
顾清芷面上露出些许娇羞,那日她细心发现沈嘉白穿着的鞋开了线,便亲手做了一双让侍女送过去。
女子送男子鞋袜,是二人互定终生的意思,若是沈嘉白收下了,说明他也喜欢自己。
这么一想,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不就是给她送顿饭么,用不了多久她就是沈夫人了!永远都比顾怀夕这个弃妇高一截,她已经开始幻想自己和沈嘉白大婚的场景,甚至一直到了院门口,顾清芷的脸都是红彤彤的。
她让青蕊在门口等着,自己进了院子。
顾怀夕的院子名叫晚香堂,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旁边中了一大片香雪海,中间环绕着一个水榭,春日花开时节,整个院落都是花香,极其雅致独特。
顾怀夕嫁人后,顾清芷求了好几次想住进这个院落,可顾德忠总说顾怀夕在这里住习惯了,偶尔回来没有地方住,怕她不高兴,便一直给她留着。
为此,顾清芷还闹了好几次脾气,总觉得顾德忠偏心。
顾清芷并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顾怀夕昏厥,走进门厅时,听见屋子里的主仆二人正在说话。
“小姐为何不肯把真相告诉老爷和老夫人,万一他们能托人找到解药呢。”
顾怀夕嗓音有些沙哑,有气无力的靠在床榻边,
“谢淮聿都找不到的东西,父亲去哪里寻,何况它在我身体里这么多年,早就和骨血溶为了一体,想要拔除何其困难。”
白芷带了哭腔,“可就这么一日日的熬下去,小姐身子怎么受得了?”
顾怀夕笑意浅薄,杏眸里浸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没事,不就是再也不能生孩子么,至少还能保住几年性命。”
白芷哭出声,泪珠子穿了线的往下掉,她怕惹得顾怀夕伤感,一个劲的用袖头擦小脸都蹭了个通红,
顾怀夕拿了块帕子给她擦泪:“不是还有五年么,放心吧,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以前把精力都放在了情爱上,回过头才发觉,那么多骨肉血亲都在等着我,为了他们,我会好好活着,也为自己活着。”
白芷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还有奴婢!”
顾怀夕笑了笑,苍白的脸蒙了些亮色,她温声承诺,“好,为了白芷,我也要好好活着。”
......
两个人的声音不大,却被门口的顾清芷听了个清清楚楚,震惊之余险些把提篮砸在地上,她压住砰砰乱跳的心口,
不能生育了?还能活五年?
难道这就是被姐夫厌弃的原因?她看了看自己肚子,女子不能生育可是天大事情,任何男子都不能承受妻子无法给自己开枝散叶吧?
顾清芷突然有一种压了顾怀夕一头的感觉,因为她还年轻,能生孩子!
这么一想,她顾怀夕这个嫡女哪里比她强了?不就是生的貌美了些。
顾清芷得意的敲开了门,
将饭菜一碟碟放在桌上,才掩去了眼里的得意,回头一看,顾怀夕靠在床架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衬的小巧白皙的脸更加苍白,像是没什么精气神,可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的好看。
顾清芷刚涨起来的士气生生灭了下去。
她佯装关心的问道:“姐姐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没让大夫来看看吗”
顾怀夕宽慰一笑,“没什么事,辛苦你跑一趟。”
顾清芷笑了笑,“祖母让小厨房特意做的姐姐爱吃的,姐姐可不能辜负祖母的心。”
顾怀夕静静看了她几眼,点点头,却依旧没有动筷。
顾清芷觉得自己待下去尴尬的很,本也是面子上的事,送到了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便随意寻了个借口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清芷走后,白芷伺候着顾怀夕简单吃了几口,还给她端了一碗没什么作用的苦汤药。
顾怀夕嫌苦不肯喝,可白芷脸色当即变得要杀人一般,顾怀夕无奈一口闷进嘴里。
给她掖被角的时候,她听见白芷嘟囔了一句:“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白芷还等着和小姐一起做白发老太太呢。”
顾怀夕没说话,侧身向里躺着,只是闭上眼时,一滴晶莹自眼角流下......
——
进了四月,京城天气越发好起来,晚香堂里的金鱼游起来都活泛了许多。
这几日顾怀夕没出过门,就躲在院子里整日喝一些汤药,时不时的陪着祖母,没有那些繁杂事情纷扰,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她贪心的想,是不是不和烂人烂事搅在一起,她还能多活几年。
沈嘉白踏进晚香堂的时候,正是晌午,顾怀夕静静地坐在秋千上看着本画册,不知看到了何处,她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细碎的光照在瓷白无洁的脸上,那般好看。
沈嘉白的心跳狠狠漏了一拍。
顾怀夕抬起头,笑着唤他,“小师兄来了?”
沈嘉白走过去,两只手背在身后,像刻意藏着什么。
顾怀夕看出了他的故弄玄虚,也没戳破,
“好几日没见小师兄了,去哪里逍遥了?”
沈嘉白卖弄的说,“帮刑部跑了趟州县,押送囚犯。”
顾怀夕哦了一声,别看自己的父亲是太傅,可她对政事一向不敏感,以前谢淮聿有意无意和她谈及朝堂的时候,她一般都是懵懂的应和着,然后谢淮聿便失了兴致,不再和她说话。
再想起这个人,好像隔世一般遥远。
顾怀夕发觉自己走神,抱歉的对沈嘉白笑了笑,
沈嘉白没在意,“你一向不喜欢听这些,课堂上一听到将治国理论,你都要趴着睡好久。”
说罢,他献宝一样自身后拿出个雪白的小毛团子。
顾怀夕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猫,胖嘟嘟的脸上嵌着两颗玻璃珠一样蓝的眼睛。